接住手机,慕伊诺摁下接听键,不情愿地唤道:“Dad。”
隐约能听见对方的声音,尽管讲的是英文,但语调平缓,语气平淡,慕天翰好像并没有指责和批评慕伊诺,这让阮柏宸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安稳落地。
可当慕伊诺摁灭屏幕时,阮柏宸明显注意到他的手指在发抖。
“一小时后,慕天翰来知春街接我离开。”慕伊诺声若蚊蝇地说,“明天,我会和他一起返回美国。”
这才是最好的结局,阮柏宸如释重负地松一口气,挨着慕伊诺的肩膀靠向沙发。
钟表有条不紊地推进时间,并不会因慕伊诺的悲伤放慢速度,阮柏宸望着挂在墙上的照片,那些用胶条粘合的碎片缝隙是慕伊诺存在过的证明,他开始难过、不舍,不禁悲从中来,尽管他早就清楚这是他们必须要面对的一关。
阮柏宸道:“Eno,看在你父亲特地来宾州接你回家的份儿上,别再跟他置气了。”
慕伊诺摇头纠正:“不是‘特地’,只是‘顺便’。”
“爷爷很喜欢中国,他将慕家的分公司开在宾州,用了十年时间经营,总算站稳了脚。他去世之后,公司收益逐年下降,这两年的发展远不如以前,慕天翰因此决定收拢国内的业务,把资产迁移回美国,他这次回来是和股东们商议对策的,他是不会为了我浪费Jing力的。”
按照慕伊诺的性格,他很少提及家里的事,以往只会不予理睬,现在却一反常态,如实地回复阮柏宸——他突然想多说些话了,至于聊什么无所谓,只要还能再听一听阮柏宸的声音。
只剩一小时了,头一次感到时间的紧迫,既然慕伊诺愿意聊他的家庭,阮柏宸当然想多了解一些:“你家就你一个孩子吗?你父亲有没有再婚?”
“嗯。”慕伊诺转头看着他,“他还有一儿一女。”
“多好啊。”阮柏宸踏实地笑了笑,“有弟弟妹妹陪着你,热热闹闹的一家人。”
慕伊诺垂眸盯着阮柏宸的手,阮柏宸知道他想做什么,于是掌心朝上,立刻被慕伊诺用力握住。
时光分秒流逝,慕伊诺在他手心写了几遍“Eno”,继而五指张开跟他比了比大小,然后填满阮柏宸的指缝,与他十指紧扣,最后一次感受着他的温度。
“阮柏宸。”慕伊诺望向钟表,抿唇说,“我马上要离开了,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对我真正的心意吗?”
阮柏宸认真道:“无论以后我会遇见什么样的人,经历什么样的事,都不可能再有这两个月的心情了。”
“我从不认为自己是幸运的,直到我有了和你的回忆。”
慕伊诺问:“那你喜欢我吗?”
阮柏宸局促地移开目光,紧了紧牵着慕伊诺的手,说:“我……”
慕伊诺的手机再次响铃,比预计的提前十五分钟,来电人是“ZHUANG”,慕伊诺唤他“Uncle”。三两句挂断线,慕伊诺松开阮柏宸,起身背好帆布包,走去玄关处换鞋。
系紧鞋带,他将自己的拖鞋收入鞋柜,拉开门,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迈下楼梯。快要踏出楼门时,慕伊诺咬住嘴唇,转身撞进阮柏宸怀里,死死地抱着他,扯皱他的衣服。
由着惯性后退几步,阮柏宸回抱慕伊诺,搂着他幅度很小地晃了晃。眼廓发烫,他稳住心神,在他耳畔温声道:“回到美国后要好好学习,好好生活,好好照顾自己。”
慕伊诺难过地挤着眼睛,唇角贴着阮柏宸的脖颈,喘了口气,说:“别忘了我。”
阮柏宸点头:“好。”
慕伊诺道:“我走了。”
阮柏宸说:“谢谢Eno。”
“ZHUANG”的电话又一次打进来,慕伊诺直接摁掉,出楼门不过几步路,他们却磨蹭了很久。踏到楼外面朝巷口,暮色将知春街染成紫红,不少人放下手中的活议论纷纷,惊讶地观察着breeze酒吧门前的动静。
视线透窗,正准备营业的贺启延望见一辆银灰色的劳斯莱斯,脱口一句“我Cao”,心想他这破地儿还能有这等有钱人光顾?没过几秒,慕伊诺和阮柏宸从窄巷中走出来,贺启延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慌忙推开店门,但没急着上前。
一名两鬓灰白的中年男人迈下劳斯莱斯的副驾驶,微整服装后,伸手拉开后排的车门。慕天翰歪身踩稳地面,扶正领带,轻视的目光厌弃地略过周围,投向前方,神色淡漠地注视着慕伊诺。
慕伊诺离他只有几米远的距离,只是对视,不喊人也不亲近。久了,慕天翰耐心告罄,他扬起下颌,冷声唤:“Norris。”
慕伊诺身形微晃,下意识抓紧胸前的包带,双腿沉得像灌了铅,缓步走向慕天翰。
阮柏宸疑惑地盯着少年的背影,心说:Norris?慕伊诺的英文名不是Eno吗?
低垂着脑袋站到慕天翰面前,慕伊诺恐惧地不敢抬头,销声匿迹两个月,没和学校请假,对家里的情况不闻不问,他很清楚自己即将面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