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电台对面迟迟无话。
陈静堂言出必行,竟当真斟酒一杯,在桌沿轻轻一碰。
“陈静堂,你应当知道,他们不敢杀我,区区一纸协议,只要我不落笔……”
“我自然不会托大,”陈静堂道,“恭贺委员长,运筹千里,两军阵前,斩杀敌将。”
津田不曾瞑目的尸首,终于在这一刻轰然倒地。
——砰!
收音机中,亦传来一声掀翻桌椅的巨响。
常云超再难压制狂怒,将杀意掷在了明面上。
“好,好!看来我倒是养虎为患了!”
陈静堂道:“此时签下协约,委员长的声望必至顶峰,再无被挟抗日一说。”
常云超冷笑道:“好一个声望!只怕这也是你陈静堂为自己留下的后路吧?既然如此……这一杯庆功酒,我仍为你陈将军留下,今夜过后,便回白门楼,饮尽此酒!”
陈静堂不再说话,收音机里电流声翻涌,这一段师生情谊,亦被冷冷截断了。
“为什么?陈静堂……陈副局长!你这一生,难道只为今夜么?”
陈静堂沉yin片刻,抬起头来。
晋北夜色深沉,战争前夜,烟尘东来,远处万户千家,皆悬在刀锋之上。
唯有高天之上,孤悬着一轮圆月,月晕泛着静谧的昏黄,仿佛前世磨就的。
如此温存月光下,俞崇已窥见了这位年轻的副局长,往后数十年的命运。
厮杀声落定后,密电组的社员终于赶来。按陈静堂所给出的方位,已截获了几小股日本先头部队。与此同时,委员长的命令,终于奔抵他手中。
常云超已在中原,连夜召集救国会议,共谋抗日事宜。
全国讲话借由电台发出后,那一支协约,终于尘埃落定。
“援兵将至,陈副局长,请吧。”
今夜临阵斩敌,杯中酒尽,押解的却是将军。
那一出《白门楼》,亦不知唱到了何处。
——滋滋……滋滋滋……
脚步声过尽后,梅洲君终于在荒草丛中,拾到了那一台收音机。
收音机一息尚存,仅能重复着那几句古怪的念白,荒腔走板,无尽凄凉。
——我心不正,难道不如那吕布?
——你倒心怀大志,腹隐奇谋,怎么也有今日?
怎么……也有今日?
不知为什么,他亦如有所感,仰头望向那一轮明月。
有个声音在耳边道。
走吧。
为你我荡平前路。
为今夜——良宵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