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酒吧里又暗又吵,裴文烨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把钱放在吧台上推给酒保。
旁边有个实习生模样的小孩插口道:不找零。
裴文烨身后一堆小姐妹哄然大笑,也分不清是在笑谁。
笑得裴文烨的耳朵现在还在疼。
他用手心扑哧扑哧地按了几下耳孔,心浮头昏,喉咙发干,吐掉还松快些。他把单肩包往后甩了甩,半闭着眼,双手扶着墙,以在峭壁上行进的姿势开始挪移——因为老站着不动,就想吐吐不出来,还有点想尿尿,看起来也仿佛正在尿尿,而刚才下出租车已经在路边尿过了。
裴文烨扶过一面墙,歇了口气,胃里硬邦邦的,蓄势待发,心里却清醒了些,听见虫子在花坛里窸窸窣窣地叫,无数的空调机嗡嗡吐热气。楼上婴儿突然哭喊起来,有人猛地推开窗子大声嚷嚷,不知是水还是别的什么哗地一声泼到草坪上。
裴文烨顿时产生共鸣,吐了一地。
眼目一阵清凉,汗水也顺畅地冒出来了。裴文烨筋疲力尽地摸到花坛边坐下,和呕吐物拉开一定距离,翻出纸巾擦脸,用力眨眼睛。
眨到第三下,有人在看他。
裴文烨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有人在看他,虽然他不知道人在哪里,只是有人在看他,他肯定。
醉后初醒,所有的感觉都放大一百倍。
在转弯镜后面。围墙的角落,角落的角落。
是倒影?
不不,他自己已经撞到镜面的光亮中又反弹回来。有什么东西隐在镜子背面的Yin影里。
裴文烨猛地打个激灵。
就算醉得昏昏沉沉,他也仿佛看见罗渊跟在他后面,对老董说,我朋友喝多了,硬不让我送,我怕他出事,他住在某号楼……我送他回家就出来。
然后罗渊笨手笨脚地在厨房打煤气灶,啪嗒,啪嗒……锅碗瓢盆乱响……最后端上来一锅面糊,漂着蔫蔫的菜叶,说你吃一点,好歹吃一点,不然伤胃……
裴文烨用力晃晃脑袋,这都是以前的事了,他记得那次应酬回家,吐得昏天黑地,罗渊从小到大没挨过厨房的边,连面都能煮糊了,但他闻着特别香,口水都要流出来。罗渊拿最小的碗给他盛,让他慢点吃。裴文烨说,喂,我简直要爱上你了。罗渊用勺子把软塌塌的面条在碗边截断,低声嘟囔道,我也是。
我也是。裴文烨苦笑。罗渊到底有没有爱过他,还是只拿他当一个重新堕落的借口?
他们这种人都是很自私的,他不太相信罗渊的死缠烂打是爱,但也许自私惯了,只会用这种方式来表达?
裴文烨抬头看着转弯镜,看上去像是对着镜子一角自己扭曲而几不可见的小小身影,深吸一口气,大喊:“罗渊,你是不是男人?”
没有回应。
像是往闷热的空气里扔了一块石头,涟漪猛然漾开。不是正圆形,裴文烨肯定,Yin影里有个人。
裴文烨低头,想要酝酿情绪再喊一声,又是一阵干呕,呕得手脚发麻。
于是他眼看着那人跑了,似乎弯腰矮着身子,在墙根的Yin影里一闪而过。
跑得那么快,肯定不是罗渊。裴文烨脑海中突然蹦出昨天楼道里那个六块腹肌的男人,他和豹子的春梦……裤裆里作怪的手……他心里酸苦,铆足劲又喊:“你是不是男——啊!”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裴文烨心跳陡然加快。
便衣用手电晃了晃证件,说:“哥们,别喊了,喝多了赶紧回家,住哪个楼,我们送你上去。”
你咋不往脸上也晃晃呢。
***
第三天裴文烨回家时觉得有点不对劲,没人查证件了,老董也不在,换了个面生的小伙子值班,墙角搁着两个可乐的易拉罐。
裴文烨昨晚没休息好,硬撑着上了一天班,此刻眼皮直打架,只想倒头就睡,也顾不上问,没Jing打采地径直进楼,两个指头猛敲电梯按钮。
电梯里冷气挺足的,裴文烨长呼一口气。叮的一声,指示灯灭,电梯门开。罗渊蹲在外面。
罗渊蹲在外面,看见他,赶紧站起来。
裴文烨除了瞪大眼睛,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麻痹,大意了。
罗渊一把拦住电梯门,急道:“你听我说,你听我说!”
裴文烨伸向关门按钮的手也被他拖住,怒道:“我特么不听,我特么不听!”
罗渊说:“你不听也没事,我就来看看你,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裴文烨这才注意到他眼睛泛红,像哭过一样,有点奇怪,问:“我能有什么事?”
罗渊说:“你出来说,出来说。”
反正都给堵着了,裴文烨认栽,今天他也没有力气吵架,于是出了电梯,往消防箱上一坐:“说吧。”
罗渊上上下下打量他:“你没听说?”
“听说什么?”
“你这小区前天出了事,入室杀人。”
裴文烨一个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