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在十年前的那场瘟疫里。”
希迪和布瑞斯都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
毕竟目前看来,这城里只有亚里克斯一个人还有闲心在外头跑,墓碑上的那个花环,也和他手里拿着的这个长得差不多。
原来是兄长在纪念早夭的弟弟。
毕竟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就算他们在谈论的是自己的亲人离世,亚里克斯也还算是心态平和。
出于各种原因,他已经太久没有和人提起过约书亚了。
亚里克斯无声地叹了口气,心想:也许这是一种征兆?
或是对那个迟早会降临的未来的预告。
总之,既然瞒不住,那不如干脆直接说给他们听听。
反正这两个人只是过客,不会影响到什么。
“那场瘟疫来临的时候,我十九岁。”他说。
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自己这些日子太寂寞,亚里克斯与希迪和布瑞斯明明只有一面之缘,他却对着他们倾诉起来:“我那年不在家,在外面学医。”
希迪很感兴趣地听着。
布瑞斯:“您那么年轻的时候就已经接触到如此高深的医术了?真了不起。”
他的声音诚恳,不过亚里克斯也知道那只是为了缓和气氛用的客套话,也没往心里去,只是继续道:“没办法,当时家里穷,要想养活亲人,就只能……给自己涨点儿本领。”
要么学门手艺,要么学医——就得先离家几年,长长见识才行。
当时亚里克斯家里实在太贫困,为了改善这样的生活,哪怕要付出几年时光来游历,也是可以容忍的。
亚里克斯是大哥,他十六岁就离开了家,在外边游历了三年,刚刚学有所成,就听说自己的家乡肆虐起一种诡异的瘟疫,得不到有效的救治,已经逐渐开始有人死去。
他当然立刻赶回了家乡……
“可惜。”他说,“晚了一点。”
虽然有了亚里克斯的帮助,那场瘟疫很快就被控制下来,但他到底还是晚来一步,救了那么多人,还是没能救出自己的小弟弟。
“我现在没别的事。”亚里克斯道,“偶尔也会去森林里看看他。”
希迪:“唔。”
听故事的时候,他一直在仔细地端详亚里克斯的各种反应。
他总觉得这鸟头人今天声音发紧,态度也很不自然,从刚遇见他时就已经有点这样了,不像是因为提起了约书亚。
可惜表情都被遮在鸟嘴面具下,他暂时看不出更多东西。
希迪干脆在疫医对面蹲下。
亚里克斯讲完了自己和弟弟的过去,正在感伤,就见少年凑到自己眼前,那双橄榄绿色的眼睛清澈又干净,几乎要直接看进自己的灵魂深处。
他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一下:“怎么了?”
希迪摸了摸下巴,问得很直接:“你是人类吗?”
亚里克斯真没想到希迪会问这个,一时间很诧异:“我当然是啊!”
希迪:“那你怎么证明?”
亚里克斯:“……”
什么?
希迪:“我还没见过你长什么样。”
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亚里克斯永远都带着那张疫医面具。
不亲眼看到,谁知道那面具底下的究竟是人还是鬼?
亚里克斯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还要跟人解释这种事:“我真的是人类,活人。”
“不骗你们。”他说,“我带着这张面具,确实是有些别的理由,但种族这东西——嗨,不是人类,我又能是什么呢?”
又说:“我倒希望……我不是人。”
但为什么会这样想,他没说。
希迪点点头,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
他不给亚里克斯留喘息的空余,立刻跳跃了话题:“那你再猜。”
少年的声音里带着男孩子的那种特质,他又笑眯眯的,没有一点儿攻击性。
“猜一猜。”他说,“我们昨天晚上,在窗外看到了什么?”
亚里克斯僵住了。
疫医刚才还挺自然地应付希迪的提问,这时却像是被冻僵了似的,缓缓地转过头,蓝色的眼睛透过两块玻璃,死死地盯住少年的脸。
希迪歪着头,轻快地从他旁边的植物上揪下来一朵小小的花苞。
布瑞斯略微往前了一点。
亚里克斯的声音轻飘飘的:“看到了……什么?”
虽然隔着面具,但谁都能看得出来,他那鸟嘴面具下的脸色一定非常不好。
希迪就懂了:“原来你也见过。”
亚里克斯一动不动,手里下意识地揉搓一朵野花:“我……”
他说不出成句的话,只觉得自己的喉咙滞涩,像是有烟雾灌了进去,呛得他止不住地咳。
希迪:“那是你弟弟?”
他只是随便一猜测,随即就从亚里克斯放大的瞳孔中得到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