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经年,小叔变了不少。”贺兰玉别有意味道。
“你也是。”
赵裕微微一笑,那笑中却含了不尽的自嘲与悲酸。
当年贺家双生登榜、一举夺魁是何等显耀,令无数自诩诗礼传家的名门望族无颜看榜,贺饶、贺裕兄弟才名满上京。二公子贺裕长身玉立,容貌俊朗,更是上京无数闺秀的梦中良人。
至后来太傅左迁、终年于鹤山,唯长子贺饶侍奉左右,对外只道次子贺裕英年早逝。
“当年兰玉年仅五岁,家中有意隐瞒,故而只是偶知一二,不敢多加妄论。”贺兰玉抚了抚怀中猫儿,认真地注视赵裕的双眸,“此番只想问小叔一句,您悔吗?”
自恃才高,以为此去鹤山便是再无出头之日,还憧憬着登阁拜相、贤主良臣的佳话,不惜除名家谱也执意随当年仍为太子的齐嘉帝前往北境。
赤狄潜入关内偷袭,他代主被俘,被狄人发现后生生被施以宫刑。齐嘉帝登基后即刻废除司礼监,为的是防他结党成势,但内阁百官没本事办成的事,有几件不是他出策解决?
他本应着紫袍、执象笏,光风霁月入庙堂,而今侍立君主之侧,却是以宦官之残身。世人只知陆文钧、章明都从龙之功不可没,独不闻他贺裕也是不世功臣,当享太庙香火。
问他悔不悔?
赵裕垂首沉yin,半晌忽地轻笑:“而今论悔晚了些。”
“我当年既有决心扶一代贤主,如今也敢推一把摇摇欲坠的龙椅,只在我想与不想之间。”
“小叔心高不减当年。”
“你千里迢迢远赴上京又是为何?”赵裕冷笑一声,“总不会是专程来问我悔与不悔。”
“我与小叔一样,”贺兰玉仍是温和地笑,“我要做宰辅。”
早慧女子并不少见,但唯贺兰玉才名出众,不仅因她生在贺家,更因她的文章不仅工于辞藻行文,更善史论国策。
当年灾荒严重,皇帝不理政事,内阁决议不下,她在书房听祖父的众多同僚们焦头烂额地议论不休,趴在案头与众老辩驳,最终内阁推行的决策中有一条便出自于她。见过她的阁臣无不叹恨她是女儿身。
五岁稚龄即负盛名,贺兰玉的性情不随祖父与父亲,更像小叔贺裕,才资天纵,心高气傲,不甘立于人后。
“阶庭兰玉,宗庙瑚琏”,她承祖父择此一名,总要为贺家再一搏昔日荣光。
赵裕闻言神色未变,“你想我助你?”
“即便齐嘉帝废除司礼监,小叔仍在风波诡谲的皇城屹立不倒、深得信重,兰玉以为您不会只想明哲保身,否则在察觉手下人在向故灯传递消息时便该揭发他,以证您一腔拳拳忠君之心。”
贺兰玉将猫抱到他身前,“乌雪是卧在祖父膝前长大的。祖父临终前已经认不清人了,抱着乌雪,翻来覆去地说他的两个儿子龙章凤姿,是旁人八辈子艳羡不来的子孙福分。兰玉有幸得您一臂相助,必无往不利。”
他原先养了两只猫,皆是黑白毛色相间的,当年离家时没带着,乌雪大抵是它们的小猫崽。
赵裕喉头发涩,想说他现在姓赵,是个太监,算他哪门子儿子。可默了半晌,平静道:“猫大了,养不熟,你带回去吧。手底下暗桩线人不是摆设,以后有事派人来寻我,不准再只身入宫。”
贺兰玉抱回猫,愉悦地微笑:“幸亏我亲自入宫一趟,否则岂能碰上这般有趣之事。”
贺兰玉将她偶然看到一男子偷潜入凤藻宫之事告诉赵裕,赵裕蹙眉道:“此事我却不知,待查明后再告知你。”
“你口中的故灯,是当年平西侯顾廉均与陆文钧作对,力保一命的孟家养子孟见舟?”
“正是,他身份复杂,今日来不及细说,回头再一五一十地告知您。”贺兰玉道,“此番正是要求您帮他个忙,出口恶气。”
“讲。”
“清河王……”故灯收了贺兰玉的信,捻着腕间红绳,低声自顾道:“果然是一把好刀,开头便送来这样一份大礼。”
“您怎么和侯爷一样,都爱说送礼。”崇岭嬉笑着递了盏茶过去。
故灯悬了数日的眉峰略舒,淡声问:“他说什么了?”
“侯爷回来很晚那日,您还记得吗?那日过了下值的时辰许久,侯爷拖着不肯走,又问起了先前我和小慧生在京武大街险被清河世子李陵的车驾冲撞之事,然后便拉着我去找马军司统领左昶左大人吃花酒,还说——”
“吃花酒?”故灯挑眉瞥向崇岭。
崇岭嗫嚅片刻,含糊道:“就……就说,说要送他份大礼。”
故灯手掩在袖间绕着红绳,在指尖缠了两圈,眉畔沾着些细微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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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折子
左烁玉被陆文钧当做棋子舍弃,又兼宁王党力保,左昶上任马军司统领。他确是贪权小人,但并非全然不知感恩,得了顾岸的提点,自然要将顾岸托他的事办好。二来,他既是站了宁王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