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黎懵懵懂懂,朗声答道:“那是自然。”
裴管家眼眶通红,对他道:“好孩子。”裴黎再回到府中时便被一队凶神恶煞的官差擒了起来,他虽然只有八岁,可心中隐隐知道,府里出事了。
官差问他是不是裴府少爷,他谨记父亲的嘱托,答了“是”。
之后的一切便不必多说,裴黎经历了人生中最可怕的场景,突如其来的灾祸让他无措,鲜血淋漓同样让他恐惧。老爷、夫人、姨娘们,还有府中大大小小的主子,一个一个排着队地被推上断头台。
裴黎排在最后。
他太小了,小到对死亡没什么概念,可他知道,父亲说的“尽忠”大概就是这个时候了。
他虽然害怕,可却没有骗人,他愿意的。
只可惜父亲不知去哪儿了,少爷也不知去哪儿了,他大概,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
破碎的记忆像风暴一般砸进裴郁离的脑子里。
他向来以为自己的过往都是完整的,过往历经的每一个痛苦、每一份恐惧都牢牢刻在他的心中。
命运对他不公,可命运又很眷顾他,命运给了他疼爱他的父母、裴伯、小姐、还有寇翊,他明明都记得...他都记得的!
可为何此时此刻却有其他的东西不断地往他的脑子里涌?那是什么?
父亲、母亲、裴伯...还有裴黎!
裴黎是谁?裴黎是谁啊?!
裴郁离只记得自己与裴伯一起藏在柴房里,府中一个人都没有。父亲母亲全都消失了,下人们也都不知所踪。
官兵们踹开了门,直把他和裴伯从地上拖了起来,为他们带上镣铐,走上了一条不知前方是哪里的路。
裴郁离走了许久才知道那是流放的路,后来...后来他就被李岳和李川买了回去。
“少爷你记好,”裴伯的话还在耳边,“无论谁问你,只说你是老奴的儿子。无论有没有旁人在场,唤老奴为‘爹’。”
裴伯的神情似乎悲怆极了,“委屈你了,少爷。”
他轻而易举冒充了裴伯的儿子,那原本呢?裴伯原本的儿子呢?
裴郁离的心脏开始抽痛,胃部也开始绞痛。他的头在痛,喉咙在痛,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在痛。
为什么?为什么桃华随随便便的一句质问能让他痛到这样的地步?
“裴郁离,裴郁离!”
桃华的声音里含着惊恐,似乎是在叫他。
可他回答不了,他只能攥紧了心口的衣物,完全喘不过气来,他嘭地一声倒在了chaoshi的地面上。
咚咚咚——
有脚步声远去了,桃华跑了。
他再也顾不得桃华,因为许多不属于他的记忆呼啸而来,在他的满身满背上爬!他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渗出苦来,汗ye中似乎带着血,那些血织成了一幅幅的画面,在他的眼前不住浮现。
“东南总督裴瑞以通敌之罪伏诛,其家眷皆处以斩刑,家仆流放西南!”
“少爷,跟我来。”
“这是我的儿子,小离。”
小离...还是小黎?
“阿黎,阿黎呢?”
阿黎...阿黎呢?阿黎呢!
裴郁离从地上猛地翻身过去,全身抖得几乎要弹起来,他开始剧烈地干呕起来。
“呕——呕——”
他的胃里什么都没有,只有苦涩的胃酸不住地往上翻。他两只无力的手胡乱地抓着地,试图将自己撑起来,可怎么也撑不起来。
原来...原来他一直顶了旁人的命...这就是命运拿他取笑的原因吗?他偷的是别人的命啊...他有什么资格埋怨?
裴郁离全身的血ye似乎都冲上了头,他的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突然,他抑制不住地呕了口血出来,满眼的黑变成了满眼的红,他怎么也控制不住,血ye不断地从食道往上涌,噗噗地从他的口中往外冒。
“唔——唔——”
不远处嘭地一声,不知是什么声音,随之有一股风打在了他的身上。
他全身一个剧烈的痉挛,右臂不受控地猛地一掀,肩膀却被谁给揽住了。
他的身体突然悬空,摔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中。
“郁离,”耳边的声音带着颤抖,来人似乎停顿了一下,又唤道,“小筠,小筠!”
裴郁离终于睁开了双眼,在看到眼前人的那一刻抖动着哭道:“寇...寇翊,我...我喘不动气,我喘不动气!”
寇翊用手抹着他嘴边的血,急得快疯了:“大夫来了,我让他给你看!”
裴郁离上半身挺得僵直,双手死死攥着寇翊的衣服,眼眶中的泪断了线一样地往下流,喘着粗气哭:“我...我不想...”
寇翊的喉结上下翻动着,嗓子火烧一般的疼。
他的双臂也只能紧紧箍住裴郁离,可紧接着,他便听见裴郁离满是绝望的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