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带着这样的温暖继续走下去,去找他自己的福气,这才是最好的结果。
可他才逃离了半年不到,便又被巨大的Yin影笼罩,他不想再理睬任何与李家有关的事情,所以他将自己缩成一团,等待光辉穿破阻碍洒下来,洒到他的身上。
他先等来的,却是桃华。
李府最后一个幸存者,一个足以将他拉回铺天盖地的黑暗中的人。
“你怎么又胃疼?”
若不是有寇翊,这世上知道他经常胃痛的人居然只剩下了桃华,想来未免有些讽刺。
此时的裴郁离虚弱极了,他发现,气虚居然能够很好地掩饰住他对于桃华的恐惧,准确来说,是他对于过去的恐惧。
这应当是件好事,至少不会露怯。
“你知道的,我原本就是个病秧子。”裴郁离有气无力地说。
“病秧子有什么值得你骄傲的?”桃华说。
裴郁离轻轻提了提嘴角,桃华对他说话时总是夹枪带棒毫不客气,他早该习惯了。
“我煮了胃药,你喝不喝?”桃华又问。
chaoshi的牢房中的确飘着一股浓烈的汤药味道,那味道甚至浓到直呛到裴郁离脑子里的程度。
他现在应当是有些低烧的,嗅觉并不敏锐,可却完全忽视不了那股浓郁的苦味。
裴郁离第一次拒绝了桃华的药,道:“不喝。”
桃华微微一愣。
烈性药见效都很快,可那也是以伤害身体为代价。以往裴郁离常常胃痛,小姐只要看出端倪,都会吩咐桃华去寻些上好的药品为他养胃。
桃华没有耐心伺候他,每次都干脆寻些烈性药,只要服下几口,疼痛立刻便能减轻。
坏处就是,下一次的疼痛一定会比上一次更烈。
五年里,裴郁离从来没有拒绝过这些药物。一来是因为他的确需要快速缓解疼痛,否则就完不成管事婆婆每日派给他的繁重的活;二来,他只是个奴隶,的确不该让小姐又或是桃华Cao心。
可人又都是如此,只要得着了温柔的对待,便不能再接受敷衍的好意。
若是寇翊在,定舍不得给他喂这些折命的东西。
“我特地带来,你当真不喝?”桃华不可置信地又确认了一遍。
裴郁离抬起手,将桃华覆在他身上的手慢慢推了下去,突然问:“有毒吗?”
桃华又愣了愣,道:“我是恨你,可也不会在大狱中对你下毒。”
裴郁离问:“你为何恨我?”
桃华一时哑然。
“你很奇怪,”裴郁离继续道,“明明是你对府衙说了谎,才将我置于如此境地,怎么想也该是我恨你。”
桃华惊诧了片刻,竟没有接他这话。
她习惯了裴郁离的逆来顺受,总觉得他身上一点棱角都没有,是个任打任骂都不会还嘴的孬种。她给裴郁离好脸色,那是看在小姐的面子上给的施舍;她不给好脸色,那也是天经地义,裴郁离活该受着。
可裴郁离一反常态,将主动权握在了手中,又问道:“你为何撒谎?”
“我撒什么慌了?”桃华下意识转了转眼珠,道,“我就是进城去帮小姐采购首饰了,是你一直陪同在小姐身边的。”
这可是大狱,她若是承认了自己撒谎作伪证,那就等同于是在找死。
裴郁离知她心中所想,并不依着她说,而是道:“小姐被jian人所害时,你做什么去了?”
“我说了,我进城...”
“你逃了。”裴郁离直接打断了她。
桃华的胸口有了丝明显的起伏。
裴郁离又在这话上加了码,道:“我是没护好小姐,因此没有资格指责你。可桃华,你也同样没有资格审判我。”
桃华的眼睛倏然放大了,她头一次意识到,她竟然说不过这姓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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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范,老范!”窦学医刚用shi布巾给范岳楼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就感觉他的双手突然猛烈地一颤。
寇翊刚巧走到门外,听到声音心里一抖,脚步立刻加快,推门而入。
就在他进门的那一刻,范岳楼半个身子都向上一弹,睁开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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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啊,”桃华换了蹲坐的姿势,转而站了起来,将那泛着苦味的药壶放到一边的破木桌上,她自己也坐在桌边的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裴郁离,道,“这么多年在小姐面前装乖,装得我都信了,嘴皮子不是挺厉害的吗?”
裴郁离轻轻喘了口气,不想在这件事上同她做无意义的争辩。
“离开主子才半年,本性就暴露了?”桃华的表情中带上了一丝怒意,双手都攥成了拳头,道,“你还敢说你没放火烧府?”
裴郁离从这句话中听出了些什么,眸子不由地动了动。
果然,桃华的下一句已经紧跟着出来:“十三岁便会在墙根泼酒放火,现在又装什么清白无辜?”
裴郁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