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卿渊在京城有处别院,现在就住在那处。他从前喜静,所以把院子选在了城西的僻静处,不曾想,现在竟真派上了用场。
可就算他闭门谢客,司礼也不打算放过他,很快便又下了道诏令——言方瑾瑜之死对仙族有所裨益,方卿渊大义灭亲,斩断父子关系,按理当赏,赏了他株大红琉璃珊瑚,要他整日摆在床头,看着这物。
这些日子里,方卿渊郁结之气累积于胸中,就算没病,也渐渐染上心疾。
昆仑道人听说了自己爱徒的遭遇,特意自下界赶回,看望他。
此时方卿渊已是憔悴不堪。胡子多日未打理,眼下有层浓重的青色,愁眉不展,衣带渐宽。
昆仑道人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皱眉:“怎么亲自来?”
“下人都遣散了。”方卿渊淡淡答:“人太多,吵。”
他领对方进了门,院子不大,只有一进。屋内陈设也简单,完全不复方家宅院的富丽堂皇。院子里种着一处凤尾竹,昨夜刚下了雨,竹叶还shi淋淋的,青翠欲滴。
“就你一人?”
两人一起坐到了竹林旁的石凳上,方卿渊为对方斟茶:
“是。”
昔日万人之上的方家一朝沦落至此,连见惯了红尘人事的昆仑道人都忍不住感慨:“命理弄人。”他一抚胡须,将拂尘搭至臂上,再叹一声:“节哀。”
方卿渊端坐着,眼神丝毫未动,似是心如死灰。
“是命理还是人为,恐怕不好说吧。”
不知是何人在此造次,一声响亮的嗤笑从头顶响起。
昆仑道人皱眉,目光四处找寻着这人,却没注意到对面爱徒逐渐凝固的表情。
“喂,看这儿。”
蓝衣少年正抱着剑,半倚在房顶上,翘起二郎腿,见昆仑道人反应半天才抬起头,忍不住嘲道:“你便是昆仑道人?不过如此。”
昆仑道人不禁有些惊讶——眼前之人年岁不大,内力却深厚到自己完全没有察觉其存在,不由得表情一肃,拱手道:“敢问少侠名讳?”
“方卿锦!”
他全身一震,扭头却见方卿渊拍案而起,一桌子瓷盏当啷啷滚下地:“你这些日子究竟去了哪里?”
昆仑道人闻言略一迟疑,再看了看屋顶上的少年,没有想到,此人居然是被世间传为方家最平庸的第三子,方卿锦。
“对不起。”
这三字从方卿锦口中说出时,方卿渊不可察地一怔。
他持剑跳下屋顶,双膝一屈,端端正正跪在地上:“我这些日子一直在下界,也是才知道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所以赶了回来。”
方卿渊面色黑如锅底,一脚踹了他个人仰马翻。方卿锦捂着胸口咳嗽几声,又跪回了原处。
“爹死了!随儿被魔界掳走了!”方卿渊失态怒吼:“你现在回来!你回来又有什么用?”
“没用!都没用了!”
他喉中发出几声“咯咯”怪响,突然咳出瘀血来。昆仑道人忙扶住他,想为他点xue止住体内血气翻涌,但被他抬手止住。
方卿渊盯着面前少年,用掌心抹了抹嘴角血迹,一直将那抹黑红拉到耳根后:“你快走吧。司礼很快会对我下手,介时我连自己都保不全,你留在这里,只是白白送命罢了。”
“我会走的。”方卿锦语调出奇的平静:“因为我会去找回方卿随,但是,我绝对不会让司礼再对方家任何一个人动手。”
方卿渊闻言唇边勾起一丝讥诮,也不知是在嘲笑他还是自己:“方卿锦,你为何总是这么天真。”
方卿锦反常地没有反唇相讥,转而拍了拍衣摆,站了起来。
他在离开的这些日子里,似是成熟了不少。面庞轮廓比从前更为分明,眼中锋芒也终于知晓收敛:
“哥,我说到做到。”
————————
这几日里,方卿随一直惦念着母亲口中关于方家的事。虽然已经恢复了记忆,可还是放不下仙族的亲人与好友。
自从有了上次的事,寒骁对他看守更严,像是生怕他从自己身边溜掉,派了那个他在通伮遇到的小胡子贴身跟着他。
方卿随也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看似平平的混血族小胡子,居然是魔域之主的亲卫。
“多亏藏锋大人宅心仁厚,让我有用武之地。”小胡子对天一拱手:“也多亏魔域之主不歧视咱们混血族,才能让我在此地苟延残喘。我曾以为魔域是死亡之地,但对我这类人而言,其实仙界才是啊!”
方卿随每日都能听到他对寒骁或是藏锋的美言,耳朵都快起茧,忍不住反问他:“你们藏锋大人要真是宅心仁厚,云仲璟又会受那么重的伤?”
“嘿嘿,云大人这不是没降吗?”小胡子搓了搓手:“而且那伤,只是让皮rou受点苦,没动到云大人的内力。”
方卿随不再理他,继续信步往寒骁宫中走去。
他近日辗转反侧,思考玉京中事,最终还是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