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病了许久,竟不知小院子内有这么多竞相斗艳、似乎是在他病中这些日子全数开了来的花。
燕南忍不住走出房门,想要多看几眼。至于顾以修和嬷嬷的嘱咐,早被抛在脑后。他满心满眼都是那些娇柔的花枝,想摸摸嗅嗅,离人间更近一些。
他蹲在花丛中,小小一个人影被花丛遮得严严实实。
几只蚂蚁费劲地搬着一片百合花瓣,他正看得兴起,忽然听到有人声从不远处传来。
燕南耳朵动了动,似乎听到了“大人”两个字。
“大人可算是要回去了,他在这里我总胆战心惊,”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另一个粗哑些的附和几声,似乎深以为然。
咯吱咯吱修剪花枝的声音响起,不一会儿尖细声又开口,压低声音道:“你说大人回京,可要带着夫人?”
“我觉得未必,夫人病还没好,再说……”那粗哑声音“嘿嘿”笑了几声,也不知做了什么,另一个人心领神会,似乎锤了那人一下。
“你说跟个男人有什么滋味,虽说那小夫人细皮嫩rou,长得也还行,可也不至于俩人都当宝贝似的吧?”
“这你可就不懂了,下次哥们带你去见识见识。”
“得了吧你!”
两人声音渐远,燕南坐在地上脸上发白。
不是因为两人话里话外的不屑和轻薄无礼,而是一点——顾靖渊要走。
是了,他原本就是奉命前来督查水利,事已办妥,他早该回京复命,哪儿还有再逗留的道理。
这本该是最好的结局,像是原本的故事走向,两人一别两宽,他跟顾以修平淡度日,顾靖渊接着去辅佐圣上。
可他竟有几分不舍。
带着这几分说不清楚的心思,他将玉佩拿出来放在最显眼的地方,踌躇着要不要亲自送去,再去看顾靖渊一眼,问他是否真的要走,几时回京。
可直到小莲回来,他泡进水里也未犹豫清楚。
嬷嬷以为他还睡着,也没进去打扰,赶回城外准备收拾妥当后多住几日。
顾以修推门而入,瞧他裹在被子里,心知燕南醒着,故意掐了掐他的侧脸。
小夫人果然皱着眉睁开眼,见到他那一瞬有些错愕,而后埋怨道好痛。
燕南枕在他膝上,欲言又止,他虽单纯迟钝,也知道不该在夫君面前表现出对别的男人恋恋不舍。
可他略一想,这两人现在谁是夫君也有点说不准。
黄天在上,两个人都是明媒正娶拜堂成亲的,他若要后悔也该正正经经提了合离才罢。
顾以修见他心不在焉,放下手中书卷,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有些低热,又要叫大夫来。
燕南拉住他,迟疑道:“你们那里,如何提合离?”
顾以修心尖一跳,见他垂着眼睛忖度,神情认真不似作伪,拉起他的手放在心口,半真半假道:
“我们那里是不许合离的,若犯了七出之罪,也是休弃。”
他的手有些抖,不过心口跳动得极快,燕南倒也没察觉不对。
他若有所思,顾以修走后悄悄溜去书房,取出纸笔,揪着头发绞尽脑汁写了一封信。
待吹干墨迹,他将信小心收好。恰好嬷嬷回来,他怕老人家担心,躺回床上等半夜男人来爬窗。
可直到他撑不住闭上眼,也没有等到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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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顾以修辗转反侧一夜未眠,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燕南慢了半拍,才回答:“哦……我只是随口问问。”他说着夹了一个小小的水晶虾饺放进他碗里,顾以修张口,他就只能转了转筷子,塞进他口中。
顾以修吃罢擦了擦嘴,十分正经地坐直了,看着小燕儿吃完,正准备开口,却发觉燕南也欲言又止。
他心中一痛,还是退了一步,让他先开口。
“嗯……大人、他最近在做什么?”
顾以修心中骤然一轻,很快又揪起来,故作镇定道:“他近些日子有事在忙,燕南可是想他了?”
“嗯。”燕南点点头,竟然承认了,“我有些话想对他说。”
顾以修眼神极其复杂地看了他片刻,突然抱住他,脸埋在燕南颈窝。
“燕儿,你就是要休了我,我也是不走的——除了生不出孩子,你没有理由赶我走。”
他吐息时恰好紧挨在燕南裸露的脖颈,像是那夜装可怜,微微有些shi润的触感如同眼泪一般。
燕南有些不习惯地拍了拍他的脊背,有些好笑:“我为什么要休你,先来后到也是该让他走。”
顾以修抬起头,近到两人的鼻尖挨在一块,他蹭了蹭,笑起来:“我就知道燕儿舍不得。”
他嘴上这么说着,却还是同人黏糊在一块,燕南被转移了注意力,待他走后才想起还是没问出来。
他只好转着圈着急,两人还在生气,他不好意思去找大人。心中又有埋怨又有些小小期盼,说不定那下人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