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无玦忽然发觉,他如今对他是了如指掌,甚至还懂得先激怒他,趁他情绪不稳的时候,张口就问,一试便出。
而他悲哀地发现,这好像是他亲自教他的。
过了片刻,萧归Yin沉沉地开口,“刘宣,到底在相父身上做了什么?”
瞬息之间,温无玦的脑子转得很快,组织出了一套说辞。
“他那日在空山上,往我衣袖里塞了张纸条,要跟我合作,杀了皇上。”
他信口道来,仿佛真有那么回事。
“但我没有理他,他以为我没看到,想提醒我身上有纸条吧。”
萧归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真的?”
温无玦任由他看,镇定下来之后,神色比古井还要静上几分。
“臣若是对皇上不忠,皇上此刻已经身首异处了。”
饶是他自认为说得天衣无缝,萧归脸上还是半信半疑,乍一听似乎没有破绽,可怎么想都觉得有些膈应。
他拢过他相父的肩头,恶狠狠地咬上那截白生生的后颈,“相父可别骗朕!“
温无玦疼得吸气,在心里骂这狗皇帝,真属狗的。
细细密密地啃咬了许久,萧归渐渐才停了下来,叹道:“相父到底什么时候可以接受朕?”
少年不知足,一旦尝到甜头,便会想要更多。
温无玦感觉自己都快要敷衍不住他了。
他叹了口气,心里软了三分,忽又想起什么,顿时又硬了七分。
他漫口说了个时限,“两年吧。”
萧归差点没跳起来,“相父要憋死朕?”
温无玦一脸正经地摊开手,“因为你还年轻,说不定两年后,看我两鬓生霜,就厌烦了。”
“怎么可能?”萧归嗤道:“相父如今还不到而立。”
“难说哦。”他毫不客气地指责他,“毕竟皇上不理朝政,什么事都让臣处理,多劳早衰,皇上不知吗?”
萧归哽了一下,竟无言以对。
半晌才道:“那以后,朕来。”
“真的?”温无玦眨了眨眼睛。
萧归想到那堆折子上密密麻麻的文字,顿觉头疼。
可话已经说出去了,他只好硬着头皮道:“真的。”
温无玦笑了笑,随手从案头抽了一个折子,“这是高沉贤递上来的折子,统计了北境几个州的军用粮仓屯储,以及王薛几个大世族在北边的粮仓所在,请旨如何安排接下来的军粮调度。”
萧归皱了皱眉头,“为什么要知道王薛的粮仓所在?”
“皇上不会天真地以为,一旦有战事,国库中的存粮可以支持吧?”
萧归:“……”
“好好回去看折子吧,宫中对北境各处的地方志,都有详细记录,皇上也借这个机会了解一下。从近了看,后方粮草供应稳定,才能有利于前方作战。皇上也知道,先帝曾在北境打赢了北燕,却没有了粮草,回军途中接应不上,结果被北燕穷追猛打,胜局反而成了败局。”
温无玦叹了口气,继续道:“从远了看,国库空虚而世家坐大,路有冻死骨而朱门酒rou臭,都是国衰之兆啊。”
萧归默然片刻,便见他相父眼角眉梢挥之不去的重重忧虑,他郁闷又无计可施。
半晌,他将那道折子置于怀中,又磨了温无玦许久,直到傍晚暮色四合,才策马回宫。
温无玦立于廊下,久久驻足。
抬眼便瞧见皇城内高高兀立的角楼,明黄幽暗的光晕在浓墨般的夜色中,仿佛黯淡不明的帝星,前途渺渺。
更深露重,丞相府的书房烛火幽微。
案头上折子叠得高高的,又整整齐齐。
桌上笔墨纸砚尽皆收了起来,空无一物,仿佛不曾有人用过一般。
温伯背着一个硕大的包袱推门而入,“丞相,都打点好了,信也送出去了,陆嘉亲自送的。”
温无玦从床榻上底下摸出一个黑底描金盒子,摩挲了片刻,将其置于书案上,同丞相印章放在一起,底下压了一张宣纸。
他无声喟叹,“走吧。”
萧归,别了。
·
萧归在翰林院的藏书阁里待了个通宵。
他把近几年修订的北境地方志全都翻了出来,好在这些记载都是简洁凝练的文字,没有晦涩难懂的诗词,他虽然没有读万卷书,却曾走万里路,对北境各地还算是很了解,因此看起来没有压力。
反而是李凌,一把老骨头快折腾断了,一个晚上拿着梯子,爬上爬下,眯着老花眼去找书,累得够呛。
直到天光熹微,君臣二人才各自占据了一个角落,伏在案上睡了一会儿。
可也仅仅是一会儿。
二人是被藏书阁的拍门声惊醒的。
殿外是许鼎急促的声音,“皇上!八百里加急!”
萧归原本还睡眼惺忪,一听军事,硬生生清醒了过来。
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