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昀看了他一会儿,发觉长庚在逃避他的目光,只是埋头收拾自己的东西。
他自讨没趣,只好也收拾起自己的书包。
作业是昨天就已经写完了的,顾昀难得有心思把各科作业和教材教辅分门别类地收拾好,他一边装书包,一边忍住不拿眼睛瞟长庚。
好像这样就能显得自己不那么关注他。
他在作业里找到一张尚未签字的元宵节放假告家长书。
顾昀把这张纸拿出来摊在书桌上,用笔袋压住,抬头刚想喊人,却发现长庚不在客厅了。
他的行李箱已经合上,被主人立在沙发旁边,靠近玄关,是一个赶飞机时一拎就能出门的好地方。
卫生间的门关着,磨砂的玻璃透出里面带着温度的橙色光线。
顾昀长吁一口气,收好其他东西,一下子瘫在沙发上。
葛优躺了一会儿,他想起李丰那不怀好意的话。
他在沙发旁边的一堆所谓的“礼物”里翻找了一下,找到了那份最近从鞋柜上拿过来的。
那是一个扁平的盒子,好像装着什么纸质的东西,很轻,摇起来沙沙作响。顾昀翻看了四周,没发现可以下手的地方,只好暴力破开最外层的包装纸。
包装纸被揉成一团,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稳稳落进垃圾桶。
一个档案盒。
顾昀和李桐、顾慎夫妻的亲子鉴定报告,确认亲缘关系存在;一份或许是股权转让书——反正顾昀也不懂那玩意儿,他连公章的真假都看不出来。
他匆匆翻过,里面的内容足以颠覆他的所有认知。
和卫生间的门吱呀一声同时响起的是沙发上轻质物体坠地的啪嗒声。
顾昀手忙脚乱地把这堆不知真假的东西往沙发底下塞,装作趴在地上找眼镜。
长庚果然问了:“你趴在地上干什么呢?”
“哦,”顾昀按住近乎疯狂跳动的心脏,“在找眼镜。”
“趴在地上找什么,不是在你书桌上?”长庚过来薅他起来,“地上不脏啊。”
顾昀顺着他的动作站起来,定睛看了一眼书桌——撒谎不打草稿的顾某忘了自己今天戴的是隐形眼镜。
隐形眼镜盒子就在茶几上。
他刚要跑开,就被长庚一把捞进了怀里,按着肩膀躺在腿上:“不摘隐形眼镜,小心发炎进医院。”
他从茶几上抽了张shi巾擦干净手,一只手肘压住顾昀,另一只手背敷衍地在他头顶拍了拍。
“我自己会摘……李旻!你发什么神经!”顾昀几乎要跳起来,单眼模糊不清的感觉和长庚压住他的手肘又把他按在原地。
长庚慢条斯理地放好指尖那片薄薄的隐形眼镜,这才嗯了一声:“帮你摘隐形眼镜。”
“我说我自己会摘,”顾昀不耐烦地推了推他的手,“起开。”
长庚于是放开对他的桎梏,看着他一溜烟爬起来,擦手,取眼镜,放好,并挪到沙发另一端。
暖气呼呼地吹。
几个小时前从胃进入血ye循环的酒Jing被蒸汽和热气冲上大脑,氤氤氲氲地占据了整个颅腔。
客厅里的挂钟指向十点半。
他们谁也没有说要睡了,顾昀摆弄着手机,长庚的视线则在他身上缓慢移动。
“你明天几点的飞机?”顾昀转过头来,他被长庚看得有些心里发毛“还不去睡吗?”
“你明天也还要上学,”长庚说,“不去睡了吗?”
顾昀摇摇头:“睡不着。”
他被那些文件闹得心里刺挠,被藏起来的手机屏幕是李元和以及李氏集团的百科介绍。
李桐和顾慎并没有留下只言片语,顾昀只找到了他们牺牲时警方发出的一封讣告。讣告上好似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也许已经高度概括了他们伟大的一生。
他们好像一片云,无声无息地来,又无声无息地走。
长庚轻叹,到冰箱里拿出几听啤酒。
“睡不着的话,我们俩再喝点。喝完就睡了。”长庚说。
他期望顾昀可以一觉睡到明天早上十二点——那个时候他已经在几百公里以外的西南腹地,会打电话叫顾昀起床,提醒他两点半得到学校去。
免去面对面的离别,或许能让人心里好受些。
顾昀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今天是解禁了吗?”
长庚平常并不允许他喝酒。
“算是吧,”长庚笑,“反正已经破禁了,也不介意再多一点了。”
顾昀把手机往沙发里一扔,小东西滴溜溜滑进了沙发缝里。
但没有人注意到它。
两个各怀心事的人缩在茶几和沙发夹住的缝隙中,闷头痛饮。
地上不多时就多了几个空瘪的易拉罐。
“京华的大学都不错,”长庚突然出声,“应该有你喜欢的专业。”
“嗯?”顾昀又晕晕乎乎起来,“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