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王宫,大慈宫。
太后迎上夏侯烈的目光。
这一瞬间,他的身体冷了下去。不管他再怎么自欺欺人,都没办法在这样的目光之下若无其事地把夏侯烈当成拓跋烽,夏侯烈终究不是他。拓跋烽永远都不会有这么无害的神色,不管何时、何地。他觉得自己的高chao只是一场虚妄的狂欢,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告诉自己的谎言,而谎言终有结束那一天。他不愿意去想现实、想人间,因为他在一场一场的幻梦中反而更像活着,清醒时,他只不过是一具行尸走rou。
太后躺在床榻上,怔怔地望向烛光照不到的黑暗之处。
“我会留下夏侯婴的性命,”太后道,“也会把他逐出丰都。”
夏侯烈腹间还沾着太后留下的shi漉漉的东西。
闻言,夏侯烈心底长长地出了口气。他知道,以叔父犯下的罪,太后就算杀了他也不为过,现在只是把他逐出丰都,已然算是法外开恩。他知道,以叔父的傲慢,他一定会认为这是奇耻大辱,可他更清楚太后肯放过叔父、肯饶他性命就已经很不容易,他不能,也不该再要求更多。他躺在太后的床榻上,躺在赤裸的太后身旁,扭脸看向太后,看见他脸上的苦涩与迷茫。他知道,太后一定又想起元帝了。
夏侯烈道:“我替夏侯氏谢过陛下大恩。”
太后恍若未闻。
夏侯烈想了想,又道:“陛下,我知道这件事是圣上的旨意,我不想因为我你和圣上之间产生龃龉。我会告诉叔父,把太原王府的所有财物都交还王宫,请求圣上的原谅。”
太后慢慢地眨了眨眼,不看夏侯烈,忽然道:“你不恨我?”
夏侯烈愣住。
太后看向他,“不是我,也不至于此。”
夏侯婴把夏侯烈献给他的那一天,这一场风波就已然在酝酿之中。拓跋彦不想做一个有名无实的君王,他知道,可他更知道现在的拓跋彦还远远没有治理北齐江山的能力和手腕,更不可能把这个国家带往更好的将来。在拓跋彦能担当起北齐的江山之前,他决不会把手中的权力交给他,就算他是拓跋烽唯一的儿子。他早已想到拓跋彦不会安分,可没想到他会拿夏侯婴开刀,更没想到他居然还难得聪明了一回,打着拓跋烽的旗号来要挟他。
太后看着夏侯烈的脸。
这张脸,和拓跋烽有七分相像,可又有微妙的不同,夏侯烈身上多了几分少年气,这是拓跋烽从未有过的东西,哪怕是十三岁的时候,拓跋烽也比谁都成熟、比谁都有城府。夏侯烈毕竟生来就是北燕的王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就算后来亡了国也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这样的人,和生在草原上、长在马背上的拓跋烽当然不同。那天在赌馆,夏侯烈回头朝他笑时,他真的有一瞬间忘记了夏侯烈和拓跋烽的相像。
烛光在夏侯烈脸上映出Yin影。
夏侯烈道:“叔父玩火自焚,怪不得任何人。”
太后笑了笑,“知道你乖,你放心,我不会难为太原王府的其他人,你的母亲、你的妹妹都能好好地留在丰都。”
在敬帝拓跋彦处死夏侯婴之前,太后一道懿旨,褫夺了夏侯婴的王位,把他流放至北地开垦荒土,终生不得再回丰都,还罚没了太原王府的所有财宝,充入私库。
拓跋彦气得拿剑把自己的寝宫砍得一地狼藉。
“该死!该死!这yIn妇!也配做我北齐的太后!”
“为了男人连父皇的遗志都不放在眼里,何其荒唐——何其嚣张!”
“父皇,你看见了么,这就是你最爱的女人,这就是你的皇后!”
“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杀了他!这是我的天下,这是我的朝廷!”
“该死的女人!该死的夏侯烈!该死的鲜卑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
拓跋彦的狂怒无人在意。
太后有更要紧的事做。
他要去宁陵祭拜元帝。
这是元帝驾崩后,太后第一次去宁陵,过去,他一直都不肯承认元帝英年早逝的事实,很少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元帝。可现在,他觉得自己可以去看一看元帝的陵寝,去看一看他的长眠之处。他不可能一辈子都留在丰都,他总要去见一见拓跋烽的,哪怕是沉睡在地宫之中的拓跋烽。
宁陵离丰都很远。
来回至少要两个月。
北齐虽然有小皇帝拓跋彦,但真正的权力掌握在太后手中,太后想去宁陵,那朝中的大臣自然也要追随。这么多人,不知要动用多少人力、物力、财力,可既然太后想去,朝野上下,谁能阻拦?可太后并没有允许拓跋彦随行,就算拓跋彦口口声声说想念父皇。他不想看到拓跋彦的脸。事实上,他这次离开丰都,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想逼着自己给拓跋彦亲政的机会,看拓跋彦能做到何等地步。
夏侯烈当然随行。
灵灵难过地道:“哥哥,不能不去吗?我不想和你分开。”
夏侯烈摸摸妹妹的头发,说:“我是太后的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