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痕用力吸了口气:“怀孕生病了也不管吗?”
“有护工,但也只负责她的身体健康,没人问过她高不高兴,心情好不好。我出生后她第一次割腕,我爸知道了,就让人看着她。”
林痕坐直了,直直地看着他:“然后呢?”
贺景抿紧了唇:“没有然后了。”
“Cao!”林痕攥紧拳头,这么对一个孕妇,一个刚生完孩子的女人……
贺景低着头:“我刚出生的时候我爸怕我出事,甚至不许我妈看我,我出生一年后她才第一次抱我。为了这一刻她不计后果地疯狂吃药,才换来一段时间的‘正常’,但副作用来的太快,坚持了不到一年就变本加厉地复发了,有时候控制不住情绪就打我,护工拦着就打护工……她那么有自尊的人,每次清醒后都难以接受,又不想人看见,就躲起来哭。这种事,一直持续到我记事,我当时根本不懂,还缠着她陪我玩儿。”
林痕消化着这些惊雷一样响在耳边的话:“为什么……不离婚?”
贺景嘴角讽刺地弯起:“因为我爸用姥爷和舅舅的公司威胁我妈,还有,离婚后我一定会被判给我爸,她放不下我跟着我爸……”
林痕一口气堵在胸口,郁结得闷痛,洛烟那么温柔独立的人,明明应该有更好的人生,就这样被一个冷血的畜生毁了。
“我妈一直告诉我别变成他那样,但是后来她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到最后连我都不认识了,我也开始和我爸一起应酬,能和她在一起的时间也越来越少,那时候不懂事,听了我爸的话之后甚至开始不理解她,不愿意去看她……没有比我更没良心的儿子了。”
林痕迅速反驳:“你那时候才多大,只听得到你爸的话,不是你的问题。”
贺景不知道听没听进去,眼睛看着某处,回忆:“后来有一次她差点把我从楼梯上推下去,拿刀指着我,家里不安全了,我爸就投资了这个疗养院,让她住到这里,安排很多人照顾她,但他只来过一次。”
贺景扯了扯嘴角:“你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不经常过来看她?”
“……为什么?”
“因为她有时候会把我认成我爸,每次认错都会闹的很严重,但她闹的时候又只有我才能安抚……我只能祈祷她别认错我,我最怕她对我说想对我爸说的那些话。清醒的时候我想带她离开,但她已经不想走了,她不想再看见这个世界真实的模样,这样就能骗自己什么都没发生。”
“这些都不是你能决定的,”林痕按了按他手背,“下次阿姨想见你,就让我先进去吧,她如果认得我就会认得你,看着我应该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谢谢,”贺景眼眶渐红,“我不知道要和你说多少句谢谢,还有对不起,以前做了那么多混账事……我妈不想让我变成我爸,但我和他也没什么区别,我对你对我妈都像个畜生,我——”
“别胡说!”林痕打断他,抱住他肩膀用力抓了抓,“你和你爸不一样,他这辈子都没救了,你已经被我掰正了,以后……痕哥罩着你。”
贺景抱住他,闭上眼睛,太多话想说,太多事要做,最后也只哽咽地说:“谢谢你,没放弃我。”
-
距离见洛烟过了一段时间,期间林痕和罗浩山他们吃了饭,又出去玩了几天,找了个超市的暑期兼职。
兼职前一天贺景过来缠着他说也想去,林痕被烦的不行,答应让他过去看看,但是不能捣乱不能惹祸。
贺景一句句答应,再三保证,林痕才放心。
但第二天贺景突然来电话说有事来不了了,林痕也没在意。
紧跟着晚上下班前他又接到了贺景的电话,说今天晚上也不过来了。
林痕只当他忙,买了菜就回家了。
林月秋下班还问了句:“今天小景不过来啊?”
“他说有事儿,”林痕扒了口饭,“工作忙吧,早上就没空。”
林月秋给他倒了杯水:“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你们说的那些我也不懂。”
林痕笑了声:“我也不懂,你记得他画画特别好看就够了。”
“确实好看,”林月秋“啊”了一声,一拍脑袋,“哎,今天下楼遇见你王nainai,她家又闲了几个花盆说要给我,小景有空也画两朵花吧,上次两个盆你王nainai夸到现在。”
林痕看了眼窗台:“行,我等会儿发消息问问他什么时候有空。”
挺简单的一个事儿,贺景十多分钟就能画完一个盆儿,林痕没想到贺景忙的连推了五天,第五天晚上才给他打电话说要过来。
门铃响了,林痕看了眼猫眼,贺景戴着顶和他同款的鸭舌帽,嘴上戴着口罩,再往下,林痕瞳孔一缩,下一秒拉开了门。
贺景穿着宽松的黑T恤,T恤,T恤!
露出的左手臂上没了疤痕,取而代之的是一整片刺目显眼的文身——
一支半开的红色玫瑰,一只握着玫瑰花的手,占满了整个小臂,遮住了狰狞的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