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屿没有回答他,只是留给他一个沉默的背影。
直到睡前,徐衍昕还在想江屿的话。
江屿身上有一种野蛮生长的力量,还有一股奋力抵抗的力量。或许江屿也不知道自己在抵抗什么,又在成为什么,那是一种混沌不清的能量。但徐衍昕仍然相信,那是一种向善的力量,终有一天,所有人都会看到他身上的光辉。
翌日,江屿醒的时候,徐衍昕已经穿戴整齐了,身上穿的是江屿的加绒卫衣,很宽松,罩得他整个人很瘦弱。但江屿却琢磨出一丝情-色的味道,那件卫衣他经常穿,不知道徐衍昕有没有闻到属于他的气味,但起码他已经在想些不好的事了。但徐衍昕明显是个傻子,蹭地一下压到江屿的身上,害睡眼惺忪的他瞬间睁大了眼睛,睡意和幻想都被扑了个灭,笑得灿烂的男孩故作不满地说:“快起床,都九点了!”
脆弱的脖颈下,是漂亮的肩胛骨还有一小片白皙的胸膛。
啧了一声,江屿把他卫衣前垂着的两根帽绳打了个结,遮住那片让人心烦意乱的白,没好气地掀开身上的人,恶声恶气地说:“真当自己很轻呢,快压死我了。”
“谁让你睡这么死,我都叫了你两遍了。”
“你一大早发什么疯?”
徐衍昕扭扭捏捏地拉着自己胸前的两根帽绳,说:“不是说陪我去爷爷家?你反悔了?”
江屿沉yin了会,道:“想好了?”
徐衍昕很用力地点了点头。
江屿洗漱完,随手捡了件外套往身上一穿就要出门,徐衍昕睁圆了眼睛,很是惊讶:“早饭呢?不吃早饭对胃不好。”江屿本来想说,都这个点了吃什么早饭,但徐衍昕那鼓起的脸颊,眼角下垂的眼睛实在太具迷惑性,江屿叹气,说道:“你坐着,我下去给你买,豆浆油条行不行?”
“还有麻球!”
江屿一边说他烦死了,一边换鞋下楼。
他在这里住了个把月,都没光顾过楼下的早餐摊,也不知道卫不卫生,想了下楼上那家伙上回病恹恹的脸,还是多走了一条街,去便利店买了早点。谁知道回去的时候,徐衍昕还没良心地抱怨他忘买了麻球,江屿戳了戳他的额头,说,吃你的饭去。徐衍昕是天生的好胃口,个小胃不小,但这回却只吃了半根油条,江屿扫他一眼,他捏着油条,有点愧疚地说:“对不起,但我一紧张就吃不下东西。”
这种紧张一直持续到他们到达徐濡卿的家门口。
徐衍昕刚走了两步,就往回溜,被江屿一把拽住了帽子,把他兜回来。
江屿说:“别怕,你爷爷肯定没事。”
“真的?”
“我拿毛猴的下半生幸福发誓。”
徐衍昕咯咯笑起来,笑完又开始慌,但江屿不容他回头,推着他的背走到徐濡卿的院子里。徐衍昕还没做好准备呢,就听见徐濡卿恶狠狠便先传来了:“谁在我家门口晃呢?上回我地里的番薯是不是你踩坏的——”
爷孙俩大眼瞪小眼。
“昕昕?这是?”徐濡卿看向江屿。
徐衍昕见了爷爷,便止不住眼泪,抱着老人家哭得稀里哗啦。徐濡卿拍着他的背,说道:“昕昕不是说长大了吗?怎么还哭个不停?爷爷不会忘记昕昕的,别哭了,爷爷给你买新水壶好不好?”
他扁着嘴唇,哭得一抽一抽:“您还记得那个水壶呢?”
“记得记得,都记得,真当爷爷跟痴呆一样了?”
“nainai呢?”
徐濡卿似乎想了很久,说:“老太婆……有事出去了,待会就回来。”
徐衍昕不疑有他,乖乖地哦了一声,徐濡卿见他带了朋友来,马不停蹄地拿出所有的宝贝招待他俩。
而徐衍昕跟小尾巴似的跟着徐濡卿,生怕他磕着碰着,徐濡卿叹道:“小时候是我怕昕昕磕着碰着,也天天跟着,结果你个小没良心的还嫌爷爷烦人,现在倒是换了过来。”
听了这话,徐衍昕嘴巴一瘪。
“别掉眼泪,在朋友面前哭个没完,害不害羞?”
他抹了把眼泪,乖乖地嗯了声。
江屿不打扰俩爷孙的温情时刻,环视着整个大厅,古典的中式设计,有一面柜子里塞的全是各式各样的奖杯和奖状。起先江屿还以为是徐老院士的成就墙,仔细看了才知道全是徐衍昕的奖状,从幼儿园剪纸大赛起就有,到小学的数学竞赛,到初中的英语竞赛,到高中的奖杯……全都是徐衍昕的,每个都被擦得蹭亮。
而徐濡卿自己的终身成就奖杯在旁边积了灰,里面还放着几盒西药,一把钥匙串。
药的名字很长,但江屿还是认出了是治疗阿尔茨海默病的。
江屿似乎明白了徐衍昕怎么会长成现在这样,他在爱里被浇灌长大,也用爱浇灌他人。他只认得爱,不知道世界上还有恨,或者说,从不怀疑这世界上所有的爱意。
江屿遥遥望去徐衍昕趴在爷爷腿上耍宝的身影,忍不住跟着徐濡卿一起笑。
哭完笑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