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很久以后,哈利还清晰地记得那种感觉——轻易的、无助的、绝望的下坠感,一去无法回头——
刀畅通无阻地刺入rou体,滚烫的血ye像河流沿着两面刀片缓慢渗出来,打shi了肮脏的衬衫。过了几秒,激烈的刺痛感渐渐涌上来,从shi淋淋的手指和酸痛的掌心。腥气堵住了他的咽喉。
身下的人直直地瞪着他,眼珠突出,伸着手,似乎要掐住他的脖子——哈利觉得自己的咽喉真的被扼住了,一口气也吸不上来。然后他垂下了手,头一歪,没有动静了。
“拉文克劳学院减员1人,幸存人数23人。”
哈利呆呆地看着安东尼,他仿佛听见了rou体窒息的破碎声。他的灵魂漂浮在躯体之上,漠然地望着这一切,身体却僵硬地在原地铸成腐烂的塑像,一寸一寸沉入地狱泥沼。
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抬起了他的脸。德拉科看着他,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别怕,哈利……你没有做错。”
德拉科并没有受很重的伤,只是左肩被霰弹枪的球形弹丸擦伤了一道,鲜艳的血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他们换了一间教室,哈利将门窗关紧,用小刀裁下一部分窗帘的布料缠在德拉科的肩膀上替他包扎好。他的动作并不熟练,德拉科痛得皱起眉,但在他沉默的目光下只能闭上嘴,没有说一句埋怨的话。
德拉科重新穿好衣服后,两人便静静地坐在窗边,腿垂放着,影子交叠在一起,黑色外套像黑夜细细的网缠在身上,一团一团绕着他们的手指。哈利洗干净了手上的血,但他明白他的手已经断裂了。从最核心的部分一块一块分解开来,碎成末、碎成波,直到连自己都感受不到它的存在,直到它不再是他的一部分。
德拉科吸了吸鼻子,将头靠在哈利的肩膀上。那一瞬间哈利颤了一下,产生了一种想把他推开的冲动。为了掩饰自己的表情他低下头,望着他们沾满尘土的鞋尖。德拉科穿的是一双黑色的高档皮鞋,他可以想象它们原先看起来多么干净而有光泽,可现在已经皴裂了,一道道发白的褶裂如同一张张抽息的嘴。
他们的鞋子靠得很近,从未这么近过。他们垂荡的衣袍不分彼此,黑色的染料融在一起,就像呼吸和发丝互相纠缠。
但哈利只觉得难受得喘不过气,恶心得几乎吐出来。他的眼睛是盲的,只能看见血,滚烫的血,别人的血,从手心爬满了全身。
当德拉科凑过来握住他的手的时候,哈利用力甩开了他。他跳下椅子,跳进自己的影子里,那种下坠感重新涌上心头。
“解释一下,德拉科。”他说道,声音在微微发抖,“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德拉科靠在墙边静静地看着他,下午浓烈的逆光使他的脸变得模糊不清。他摸了摸鼻子。
“我是在帮你,哈利。他想让我们死,你看不出来吗?”
“别狡辩,那时候他已经没有枪了!”
“他杀了米里森,还想杀死我们!他讨厌斯莱特林,在礼堂里就一直在针对我,你不是也知道吗?”德拉科提高了音量,他站起来,“如果你现在放过了他,你觉得他会感激你吗?接下来你就得提心吊胆地防备一个带枪的敌人!”
“不,杀死米里森的凶手不是他,”哈利有些疲惫了,叹了口气,“我对比过子弹了,不一样。”
“……那又怎么样?他想杀死我们是事实——那时候他的确对你开枪了不是吗?如果你动作慢一点你就死了!”德拉科大声说道,大步走到哈利面前用力握住他的手臂,这个动作似乎牵动了他的伤口,他的眉头皱了一下,“别告诉我你不在乎自己死掉……我们谁都不想死。”
他的脸靠得很近,脸颊边缘溶出一道灰橙色的光晕。哈利恍惚了一瞬,他不得不承认德拉科说得有道理,安东尼那时候的确对他们起了杀心,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以为没有人会真的愿意杀人,但这种看法已经无法解释越来越多的死亡。他不清楚那个时候安东尼是怎么想的,就算他讨厌德拉科,但这种理由就能让他杀人吗?可他已经死了,去了另一个世界,哈利也无从揣测他的心迹路程。
他已经落得了最坏的结局,他无法去苛责他,他只能苛责自己——他又是因为什么理由杀人?他就能看清自己越来越陌生的内心,看清自己布满迷雾的未来吗?
一年级的时候他曾在厄里斯魔镜中看见他过世的父母,他们朝他微笑着,招着手,仿佛未曾离去。所有人都告诉他,他们为了保护他而丧生,他的身上有母爱的痕迹,他因此得以存活,成为逃过杀戮咒的第一人。
可现在,他却为了保命而杀人。
哈利清楚他无法逃避这一切。虽然他并不想这么做,虽然他可以把责任推到德拉科身上,但这毫无意义。
他递刀,他杀人。他们共同杀死了朝夕暮处的同学,成了这场惨剧中的一员。谁都逃不掉。
“别想那么多了,哈利。”德拉科看着他变幻莫测的表情,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安慰道,“我们不是故意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