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吉脸上生气,脚上快,站到乔涴仙的跟前,将双臂抱起来。
乔涴仙少见他如此怄气,话软和着,两个手向元吉抬高了:“哎呀,过来嘛。”
元吉是怎么也招架不了这一出的,他迈了两步,扑到乔涴仙跟前,手撑着轮椅扶手,气得呲牙:“少来这一套!”
乔涴仙不做声地笑,只按低他的脖子,将元吉揽到怀里。元吉边推半就,一边儿腿跪在了乔涴仙的轮椅上:“你刚才还嫌我在人家院子里不害臊呢!”
乔涴仙的鼻子伏在元吉的肩上,不接茬:“过两天,我就带你去太傅山。”
这消息立即将元吉的疑窦冲淡了:“真的?”
在反客为主这事上,乔涴仙是为翘楚:“只是恐怕我爹娘看见你这样跟我闹脾气,就不答应了。”
元吉扶着乔涴仙的肩膀,粗眉毛急切地垂下去了:“谁?谁和你闹脾气,没有的事,别瞎跟你爹娘汇报!”
清风笑,吹皱一池水。柳条抚去元吉的短发上,乔涴仙歪着脑袋看他,与清风同笑:“想得美。我就要告你的状。要不是你,我一定当一辈子租公,何至于非要有一桩事业,多么累人啊?”
元吉被他笑得不好意思,却又不能反驳,通红了脸,将柳条拂开了:“你——你说得也、也对。可这个、不是,这事情长,我得跟你爹娘讲明白……”
乔涴仙一张白脸,经柳叶漏出的碎光照耀:“你话多,慢慢讲,慢慢讲吧!”
第51章 感红尘
紫阁的店面,如今朝两旁各扩了一间,门脸一打通,白日里四门八扇齐开,就称得上气派。慈城内外数得上名字的木雕师傅,与此阁渐有往来:城里的人买够了,除了往城外卖,没有别的路子。慈城里往外通雕刻货物的,乔涴仙开得最早,故而算得最为风光。
进得门去,右手边便是账台。独扇木屏风,镂的松下问童子,后头坐一个年轻账房,要是有客走过去,他就将信纸往账簿底下,不慌不忙地一塞。相熟的来客,就知道喊一声:“麻雀,又给钱小姐写信啊?”
小麻雀穿着棉布长褂——这是从前不敢想的,这三四年由于在账房里做脑力劳动,以此吃得颇多,此时看着人模狗样,害羞地一笑:“爷,你找乔老板?我们乔老板眼下在府里,没来呢。”
乔涴仙的宅子,依旧是那一座起飞檐的小楼。若有心细的,就能发觉房顶四角上支棱的是四根平柱:原是镇兽,如今没有了。
乔涴仙现下端坐在镜子前,理发。理发的原因,大约是不久前夜里忽而收到了浦雪英的来信,心气不顺。
皱巴巴的纸,轻微有些水渍。枯笔,晓得写字的人心似残藤。纸末的折痕凌乱,最终不晓得被什么压平,显得潦倒。
其实不必这来信,乔涴仙这几年断断续续,从燕子仇处早得知了此二人的去向:浦雪英福大命大,也是苟延残喘,那个冯用展——据燕子仇的话讲,子弹穿的地方,即便浦雪英抢身碍事,也是九死一生;这一遭的费用,乔老板可以结清楚了。
他再见这封信,仿佛又见元吉的伤口。疤痕大,颜色新,但是摸上去,却不很疼了。浦雪英的信,大抵是求饶。替冯用展求饶。乔涴仙原以为二人是合作关系,如今看来,又更分明了。
人生立世,不管是浦雪英还是自己,无非在恩仇罅隙间行乐。乔涴仙将信折两半,燃成了落灰。
乔涴仙的眼睛闭着,就分辨不清楚年纪。脸上的皱纹少,是不爱笑的好处。他耳后的头发细软,剃刀一刮,就簌簌地落下来,落在报纸面上,没声。
“Cao心哪,乔老板。今年头发白得多了。”剃头的是乔涴仙新聘的剃头匠,或按摩登讲法,叫作理发师。这人年纪小,刀口薄,手上轻,因此近两年颇得乔涴仙重用。
剃头匠将乔涴仙的头发略侧分了,向后翻顺,拿梳子沾了刨花水,梳得也小心:“这样往后梳,还能瞒着点儿白头发,最近又兴这个了。”
乔涴仙的头发听话,加之脸蛋瘦削漂亮,故而这个理发师就卖力一些。他在乔涴仙身后,扶正了乔涴仙的脑袋:“乔老板,看看合不合适?额头上发尖也露出来,瞧着多么有Jing神?”
乔涴仙看着镜中,他的眉眼像母亲,此刻头发整理了,额头白硬,看出脸型像他的父亲。
这两样相似令乔涴仙凝视着镜子,没有讲话。镜子里云翳四伏,是他一个人,又仿佛有他一家子。
这剃头匠看他发长愣,慌张起来:“可是哪里不满意啊?”
乔涴仙发侧的刨花水还未干透,他一偏头,散垂了几绺:“不是,”又恍惚着回忆:“你下去吧。”这剃头匠赔着笑:“也不急,我看元大哥今日也在,干脆我叫他上来看看吧!”
元吉今日歇班,在楼下,帮着新管事的,指挥卸下新购置的家具。原有件警署里配发的新式衬衫,他嫌捂着汗,穿的还是磨毛的短衫:“地毯带花纹的,就搬楼上去。黑的堆库房,”他手脚利索,恨不得自己就要去接:“我来吧!多拿几个……”
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