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百种千般
小麻雀寄居在乔涴仙的家中,已是两月有余。乔涴仙遣他去念了点书,如今能够认得几个字:譬如某月某日,付某人银钱若干,月底结余若干。这账簿是个断本,中间撕了不晓得多少页,最末是拿极粗的墨笔竖着划去了:两讫矣!
两月前乔涴仙将此簿交给他,面色严肃,嘱咐他拿着练习,若有朝一日练得与正本无两,即可开始做他乔某人的小帐房。
彼时元吉亦站在小麻雀的跟前,将他的脸使劲一揉,拍来拍去:“好啊,家雀儿要飞高喽!“
小麻雀的两眼被挤得成缝,他从缝隙里偷偷去看乔老爷,乔老爷坐在原地,只是静静地一笑,又将茶盏拿来,斜了盖一拂,态度不可不谓端庄大方,得体斯文。
他回过脸来看元吉哥,心下就有了对比:元吉哥真要多向乔老爷学一学,有些体面做派。
乔涴仙目前在外抛头露面,大多时候能自己应付,若实是要些阵势排场,就找去警局,借元警官出面。
他这气概较之往前大度坦然得多,不久前甚至还向对方提起伤心往事,似是为博一些同情,好签下合同。
真是体面做派!
小麻雀此刻缩在侍应房里,面前摊着个账本,在练习。他耳听得楼上似乎渐渐又起了吵闹声,思及自己两个月前对乔老爷的判断,笔在纸上一顿:做派做派,故作气派。
乔涴仙眼下趴在床上,折腾得脑袋埋进被子里,仿佛一枚贝壳,声音断断续续:“好哇……我有势的时候,你知道哄着我,如今我破落下来,你也就懒得理我了。今天我出去薛府办事,我好歹是看见了,我看见她挽着你,若我看不见的时候……”
元吉趴在一边,要将这贝壳撬开:“瞎说八道,那是冯警长的姨太太,我送她去冯警长家里的!”
他将乔涴仙的脑袋从被子里亮出来,乔涴仙的额头因为闹得热,布了些汗:“姨太太?”他的贝壳一旦打开,就颇具攻击性地向外滋水:“瞎讲!怎么能叫你去送他的姨太太?”
元吉喘气儿:“他提拔我兼他的贴身警卫长,这事情自然落得我去做了!”
乔涴仙将被子牵到鼻子下,眼睛一流转:“贴身警卫长……那么你的事情,岂不又比从前要多了。事情一多……”
元吉一听,心下暗自好笑,这句开头的架,有两种吵法:一是事情一多,就要忘了他乔涴仙,就要花天酒地三心二意,二是事情一多,认得的人也多,就要看不上乔涴仙——
元吉当机立断,将乔涴仙的两个手臂压在床上,笑模笑样,咬乔涴仙的下巴:“可以了没有?还要闹?”
乔涴仙起初还挣扎:“滚你的,不讲清楚,就不要亲我……”
话是如此地说,元吉磨蹭了半天,末了乔涴仙抬起手去,却将元吉的脖子按下来,不肯松手了。唯独这种时候,他不必将自己打扮成乔老板,从心所欲,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半晌,乔涴仙托着元吉的脸,嘴角还shi润地亮着,嘟嘟囔囔:“贴身警卫长,怎么还要做这种事的?他有几个姨太太,难道个个要你去接送?累不死你?他交代的事,未必全去做。”
“来月,码头上的这一家店面就张罗成了。”乔涴仙抚去元吉的头发,手指来回地梳:“你几时有空的?你也过来剪彩。”
元吉知道他是闹完了,下巴抵在乔涴仙的胸口,惬意得一哼声。他如今摸得清楚,乔涴仙待人,自有吃了黄连吃甘草的一套方式,苦的完了,后头只需坦然受用着。
他睁开眼,手握去乔涴仙的腰:“几时都行——你才是劳累。我记得从前抱着你,这还有二两rou挂着,你看看……”
此二人针对谁更劳累的问题,进行了动手动脚的一番辩论。
最终元吉摇头晃脑,下了结论:“警局里费Jing神,你这儿费屁股。”
乔涴仙眨眼,羞得将元吉推了一把:“不要脸!”
元吉箍住乔涴仙,合身一滚,两个人卷进薄被子里,笑笑闹闹地,说些见不得人的话去了。
第45章 一叶春
元吉头一次领着小麻雀进去乔涴仙的店面,是在剪彩前的某夜里。这店铺位于码头东岸,长街转角。从外头看着朴素,只拿银杏木头横着做了个牌匾,写了店名,唤作紫阁。
元吉看着这牌匾良久,若有所思:“这俩什么字?”
乔涴仙气不打一处来,盖因他本人对自己起的这名字还颇为得意:仙人所居,即为紫阁,一语双关,岂不妙哉?
他抬手指着小麻雀:“你说!”
小麻雀一激灵:“这是紫、紫阁……”乔涴仙这才顺口气,顺道将元吉的手臂一捶打:“记好了!”
元吉笑,伸着胳膊给乔涴仙:“记着了。只要你教的,我哪有不记得的?我还记得从前有个……”元吉回想了一番:“噢!面如冠玉。”
“什么面如——”乔涴仙讲了半截,脸就在夜里红起来了:这是他两个头一次讲悄悄话儿的时候,元吉夸他的话。他讲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