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吉不认得:“马警长?”
乔涴仙一撇嘴:“如今码头上的警察,没几个我的人了。与其便宜别人,还不如你去。”
元吉把握着信封,捡过碗,给乔涴仙倒着水,半是笑,半是叹。
他哪能不知道乔涴仙替他敲的十全算盘?怕他又上哪里替人家做事,又要打脱层皮。元吉放下水壶,手慢慢地抬上去,情不自禁,摸了摸乔涴仙的脸颊:
“你这也太费周折了——何必替我Cao这个心?我干什么都行啊!”元吉探下手,将乔涴仙的手背一捏,有许多话,然而憋得脸通红的,不讲了。
乔涴仙看着他,手背上的青筋被元吉抚来抚去,发痒。他这睫毛垂下去,又抬起来:“我愿意。”
元吉没想到他这句,喉咙里一咽。他摩挲乔涴仙的手指,要笑:“我要是个大姑娘,你待我这样,我肯定连夜就跟你跑了。”他一眨眼,又想起来:“哎,不是,推着你跑,推着你跑。”
乔涴仙本来心里被他摸得七拧八歪的,听见这一句,又好气又好笑:“我去你的!”
两个人越讲越笑作一团,元吉将脑袋与乔涴仙再凑近一些:“小点声,小点声,喜不过窗……”
煤油灯罩子被元吉经常清洗,这时候透亮,光散出来,显得薄而轻,是黑夜织出的纱。
乔涴仙侧过脑袋看着眼前人,心中有一时的恍惚。
他从前读些绘本插画,里头画寻常人家的夫妇,夜里坐在桌前,点根蜡烛,凑近着讲话,一定是贴着脸咬耳朵。他从前想不懂:说话怎么不能好好儿讲,非得做贼似的呢?
他胸膛里热而颤,如今好像明白了。
乔涴仙抬起手腕,按到了元吉的颈后。原本够近的,这么一按,只把元吉按到自己眼前了。他望着元吉,看他的眉毛,再到眼皮的褶,鼻子尖,到他的下巴。元吉的棱角总是硬挺,灯一摇动,为他的眼睛里点出一团火。
不晓得是谁先抵过去鼻尖,贴住的嘴唇。
第27章 东君同心
小麻雀夜里半醒过来,要去起夜。他拖了两只鞋,忽而听见外头屋里叮叮啷啷,好似瓷器碎裂的声音。
他摸着墙,轻手轻脚地走出去,脑袋伸了一半儿出墙边,就看见乔老爷的手抬高着,凝起来,好似是一不小心将瓷碗摔碎了。他摔碎了碗,很不好意思,脸就红了——小麻雀是如此解读的。
然而他很快发觉这个道理讲不通,因为元吉哥的脸也是红的。元吉哥伸出手去,将乔涴仙抬着的手握起来:“没划着吧?”
小麻雀的惺忪睡眼一会儿就瞪大了。此刻的乔老爷是很罕见的:他红着脸,缓慢地摇了摇头,手扶去元吉的膝盖上:“没有。”
两个人就这么互相望着,小麻雀咽了一口唾沫,旋即转身背在了墙后——钟敲了。钟的方向与里屋的方向一致,元吉哥一扭脸就能看见。
他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再是元吉哥讲话:“不早了。”
乔老爷半天没有动静,接着蚊子哼一样地作声了:“你做了巡警,就没有时间来看我了吗?”
小麻雀对于这句话的因果关系不甚明晰:看乔老爷做什么?
然而元吉哥仿佛话里带笑:“码头上还有你的办公室,我想躲也躲不开呀!”
接着就是几声似有若无的捶打,伴着元吉哥笑得求饶:“好,好,讲错了,讲错了。怎么能不去看你呢?……”
小麻雀懵里懵懂,然而又因尿急,来不及细想。他好容易听见门开了,才终于蹑手蹑脚,跑出去放尿了。
慈城的马警长,年逾四十,原本眉目深邃,如今赘rou将五官位置撑开,有慈眉善目的意味。
元吉领了巡警的制式衣服,头一次穿戴齐整,去找马警长报道时,就颇得赏识:“哟呵,人才一表!”
马警长坐在软椅上,朝元吉点头:“我年轻的时候穿这身,和你一样的,”他左看右看,尤嫌言之不足:“恰到这个——好处!”
这警服乌黑,帽檐锃亮,肩章平直,腰上绑一根油光崭新的皮带。瞧着宽有宽,窄有窄,魁梧挺拔。元吉伸手扶了大沿帽,Jing神头一提:“马警长,过奖。”
马警长颔首:“你做巡警,是浪费了。先好好干,我这里有些位置富余的!”这话里的意思,其实乔涴仙从前也交代过,然而马警长如今自己一看,确实发自内心地觉出这个道理了。
元吉这种货到了警署里头,少不得是要吃亏。一连一个月,除了训练,巡逻的流水值勤簿上,日日有他的名字。
然而如此也有一些好处:他这人上哪里都健谈,又不摆谱,码头上的见了他,都乐意跟他扯几句淡。是以元吉的耳朵在码头上灵敏,譬如乔老板什么要到码头来巡察,他就早知道一些。
巡警的位子最低,事务又繁。平常码头上居民打架扯皮,生意口角,失物追寻,东家长西家短,都管。是日傍晚,有一青年报案,说怀表丢了。
这青年长得比元吉略矮,更白一些,鹅蛋长脸,五官娟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