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夏夜,晋平王万擎陪六岁的女儿作画,六岁的女儿万盈自幼喜爱丹青,才六岁就吵着要画父亲。
万盈的母亲姓周,原是本地富绅的舞姬,富绅将她赠给了王爷做妾,今年才二十二岁。
万擎坐在椅子上,边看女儿画画边与周氏闲谈。
“王爷,此次大公子回府,妾身瞧着大公子不仅个子高了,人也愈发亲善了。”周氏用圆纱扇给王爷扇凉,一把嗓子如同揉了蜜在里面。
“亲善?”万擎听着稀奇,自己这个儿子的秉性他是清楚的,若说英武、谋断、乖戾,比当年的自己还要强些,亲善却是从何说起?
“是啊,萍儿亲眼见到大公子与那杨公子单独在宜然亭里说话,晌午时又在竹林那边说了好一会儿话,”周氏轻笑道:“妾身还以为,大公子十分厌恶杨公子呢,如此看来,两人竟十分和睦,竟有那么多话,说也说不完的。妾身也纳闷,大公子怎的突然转了性子。”
万擎的脸色微变:“此话当真?”
“那还有假,不单是萍儿,还有其他人也看见了,王爷大可去问。”说着,周氏还叫来萍儿,萍儿又把看见的情形说了一遍,时辰也对得上。
万擎不做声了。
那日杨柳枝制完莲子茶,不和自己去书房,原来却在亭子里和万寄见面。
今日也是,自己单独出去,问是去做什么,也说得不清不楚,结果又是和万寄私会。
周氏望着万擎冷下去的脸色,扇子掩口而笑,垂眸看向画纸:“王爷,你快看,盈儿画得好不好?…”
*
次日,万寄去给父亲请安的路上,听到许多闲言碎语。
“…听说了没有?昨夜寝殿那边儿——”
“王爷和那位?”
“折腾了半夜哪,这不,王爷一大早就要我们送伤药去,昨夜杨公子可辛苦喽。”
“啧,王爷什么时候把他玩儿腻啊,王爷玩儿腻了,我去找他,我也尝尝这男人的滋味。”
“你也想?……哈哈,你也配?”
“给他钱不就行了?没听说嘛,主动爬王爷的床,我看他热情得很!哈哈……”
“谁这么热情啊。”万寄出现得悄无声息,把几个小厮吓得魂飞,差点咬了舌头。
“就是那姓杨的。”家生奴来顺大着胆子回了万寄一句,他知道万寄厌恶杨柳枝:“怪道姓杨呢,水性杨花的杨,哈哈,公子您说是不是。”
“还有什么好听的,都说给我听听。”万寄目光扫视了一下那几人。
扑通,扑通,全是跪地的声音。
来顺十分熟练地自己扇起了巴掌,左一个右一个:“该打,该打!小的不该议论王爷,不该议论王爷身边的人——”
其他人也纷纷效仿。
“再让我听见你们浑说,舌头割了喂狗。”
几个小厮屁滚尿流跑了。
万寄此举并不是为了杨柳枝,而是为了父亲,为了家族的体面。
从小父亲教导他,奴仆口中不敬,则心中难有敬意,因此不能纵容。如今这些人惦记上王爷的枕边人,自己只是代为教训罢了。
给父亲问安时,万寄没看见杨柳枝。
“一会儿用过早膳,你我一同去延经堂听宏渊法师讲经可好?”万擎笑着对万寄说:“柳枝也去,他喜欢佛法。”
万寄答应下来。
早膳后,万寄先到了延经堂,几个小沙弥正帮小厮布置经堂,其实经堂内的法器已经齐备,只是再给金身佛像掸掸土、给香炉供案擦擦灰而已。
不多时,只见一个身穿褐色僧袍,木兰色袈裟、手执锡杖的老和尚被簇拥着走进经堂,四个弟子跟随左右,王爷与他并肩而行。
一行人都进来后,万寄才看到走在最后面的杨柳枝。
杨柳枝今天走路很慢,由一个小婢女扶着,有点一瘸一拐,但依然尽力保持身形优雅。他穿了月白衣裳,交领和腰带上都绣着蒲草纹饰,白皙的颈侧露出几点嫣红,是王爷不许他遮住。旁人问起,就说是蚊虫叮咬。
宏渊法师走到万寄跟前,双手合十,慈蔼道:“小施主。”
万寄的眼睛像是长在杨柳枝身上。
“怀安,还不与法师还礼?”万擎扫了他一眼。
“宏渊法师。”万寄勉强移开视线,施礼。
杨柳枝也走到万寄面前,他的脸上带了淡淡的倦意,那双多情的眼睛,今日却没有抬眼看万寄。眼尾氤了浅红,昨晚一定是哭过,这两抹浅红在他脸上倒像是特意上妆似的好看。
“公子万安。”声音也是哑的,听上去好不可怜。
杨柳枝俯身给万寄行礼,躬腰时眉头轻蹙,仿佛碰疼了哪里,他勉强起身,又对法师行礼道:“阿弥陀佛…”
万擎看着他,又看了看万寄。
“赐座。”
万擎一声令下,众人总算可以坐下,杨柳枝坐在王爷侧后方的蒲团上,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