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父母去世的那段时间里,季挽柯表现得极为可靠。林乐扬太着急长大了,着急变得成熟稳重,想要帮林若柳多分担一点。季挽柯没有阻止,但有很多时候他用行动证明,林乐扬可以放慢步调,再慢一点,因为他的身边还有他。
说来也巧得令人绝望,那只叫“旺财”的胖橘猫足足活了十四年,在父母去世的这一年也死掉了,是老死的。
林乐扬亲自在后院里挖土刨坑把它埋下了。
当时他指甲里还陷着泥,连裤子的膝盖处都脏兮兮,季挽柯看着这样的他忽然说:“乐乐,等哪天去看看房子吧,我想和你一起住,你想不想?”
林乐扬呆呆地眨下眼睛,季挽柯又说:“不想也得想,房子我都看完了。”
林乐扬鼻子一酸,又想哭了。
他像只断掉的风筝,强行把自己卷到天空中,飞去哪里不知道,连着陆点都没有。
而季挽柯给了他可以着陆的方向。
他一边哭一边抬手要抹眼泪,季挽柯一个快步到他跟前,把住他那只满是泥土的手,温柔地给他擦眼泪,“乖,说你想。”
林乐扬用力点头:“我想。”
他那么怕寂寞,季挽柯给了他一个家。
季挽柯出车祸的那天是个下雨天。
林乐扬有些讨厌下雨却又没那么讨厌。
下雨天他会想念季挽柯,偶尔来了兴致就独自去那家总是拉着季挽柯去的餐厅里吃饭,还是坐在靠窗边的位置,不同的是今后只有他一个人来了。
他又开始做噩梦,会在夜里惊醒,面对只有自己一人的房间更加崩溃。有时候搞不清自己究竟是失眠还是害怕睡觉,梦里面是两个人在一起的画面,梦醒后什么都没有。
他又开始忘记吃饭的时间,每天浑浑噩噩地过活,总在胃部绞痛时才意识到自己有一整天没有进食。
季挽柯离开后的几个月里他把自己变得很糟糕,最后是林若柳哭着说:“你记得自己答应过我什么吗?”
林乐扬回忆了一下,他真的是很糟糕的人,差一点就忘了。
那一年得知父母的死讯,姐姐为数不多地当着他的面流泪,紧紧抓住他的手说:“我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你不能再出什么意外,你不能有事……我只有你了。”
林乐扬张开怀抱把林若柳拥进怀里,才发现自己已经比姐姐高出这么多,是个大人了,应该扛起这个家,于是他做出承诺:“我不会出事的,我就在这儿。”
命运夺走林乐扬太多东西,以前是养得小动物,后来是父母,最后连爱人都夺走了。
但他答应姐姐会好好活着。
他开始强迫自己吃饭,虽然吃下去也会吐出来,强迫自己对外人展露笑颜,一个人的时候才允许自己恢复原状。他不说自己睡不着、做噩梦,以前最喜欢的零食和甜品都变得难以下咽,他假装活得和许多人一样,偶尔还会在朋友圈分享自己去过的餐厅——从头到尾只有那一家餐厅。
所有人都以为他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认为他会走出来。
只有赵瑞宵和吴旭知道,季挽柯出事之前两个人还打过电话,约着要去发廊剪头发。
“因为夏天快到了,我有点害夏,头发剪了还可以再长,热了可不是哪里都能吹到空调。”林乐扬当时还小小的开了个玩笑。
吴旭戳穿他:“是季挽柯要你剪的吧,你什么都听他的。”
林乐扬当作没听见,继续说:“等他过两天出差回来就去剪!”
可是他没有等到。
所以头发一直留在那个长度没变过。
他们都知道林乐扬在等什么。
他等季挽柯回来了,他们一起去剪。
要是等不到呢?谁也没问。
因为林乐扬一直等。
直到林乐扬开始忘事,神色无辜地念出季挽柯的名字。
所有人都沉默。
所有人都在沉默里窒息。
某天黄昏落幕,林若柳突然和赵瑞宵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赵瑞宵看着她。
“我不该挽留他,不该一遍遍提醒他我们之间的承诺。”林若柳的眼神里透出另一种绝望,“他活得很痛苦。”
——那么就让他这样去死吗?
没有人说话。
良久后赵瑞宵说:“不要这样想,乐扬也不希望你这么想。”
林若柳当然知道。
每一次见面林乐扬都以自己最好的状态迎接她,每次分别都给她一个拥抱,告诉她:“别担心啦,我没事的。”
他那时已经不再用语气词修饰自己,只有对着林若柳还肯装小孩。
林若柳看着自己的弟弟,那一刻突然很想说,你不要长大了。
可她明白,让他不必长大的是季挽柯,父母死后,所有事物所有人都让他快速成长起来。
而如今那个愿意给他标明着陆点的人也死了。
他再一次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