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朝清?”南文卿顿了顿,“好名字,也是好文章 ,让他进来。”
殿门开,外面和煦的阳光洒了进来,那人一袭青衫,眉目俊秀,一身的书卷气,看上去该是个文弱书生,不过目光中的坚定被南文卿一下子捕捉到了。
宫中不缺饱学的鸿儒,但朝堂之上缺乏有见识、有胆识,且敢作为的才俊。
南文卿对眼前的人很满意,开口问道:“大南前相夏翌初拜相位时,也就比你大几岁,意气风发。朕还记得那年冬日官僚造门奔和者,相属于路,丞相却通通闭门不见,唯独与朕坐于西庑小阁闲谈。言罢,忽顰蹙久之,取笔书窗曰‘霜筠雪竹钟山寺,投老归欤寄此生’。朕笑他年纪轻轻,竟已有了退隐的念头,可不像他的作风。你怎么看?”
赖朝清也不怯场,揖首挺身道:“学生愚见,前相此言并非欲退隐,而是想告诉陛下,他身在廊庙,心在江湖之仕心,以传达自身不忮不求之道,恪守本分。前相良辅,上任后,大南宇内风俗整化,税赋减免等等之事皆为例证,学生觉得,身在江海之上,心居乎魏阙之下,这可算是前相的一半,而身在廊庙,却又心在江湖,这又可是前相的另_半。”
南文卿对他的回答有些惊讶。
虽然娶了某人的牌位传得天下皆知,但都是禁忌没人敢议论。据他所知,在天下读书人的心里,前相与当朝皇帝始终不对付,虽有平反之事,然民间如何流传,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此人之言,是明目张胆地站在了夏翌的立场上,并且认为自己是个过河拆桥的皇帝了。
南文卿看着眼前的举人,目光沉如深潭瞧不出喜怒,只平静道:“宇内风俗整化,赋税减免......你的意思,大南如今物阜民康,是倚仗夏翌心系万民,劳苦功高?”
虽是淡淡的一句,不怒自威。
不过眼前的少年并未生出惧色,镇静道:“学生并无此意,如今山河无恙,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自是倚仗陛下贤德;通河渠、开商阜,大南繁阜,也赖陛下决策圣明。只是前相功绩,不可一概抹杀,陛下当有海纳百川之心,知人善任。”
怎么还没上任呢,就进谏起来了?
这要是走马上任了还了得?
不过令南文卿欣慰的是,他从这少年身上看到一股倔劲,这脾气,倒和当年的阿翌十分相像。
“你那篇《臣论》朕看了,写得的确不错,只是......当知世无完人。这世上,有人标榜文雅,却使人觉得迂腐做作,有虚伪气;有人标榜耿直,却使人觉得粗鲁不堪,素质低下;有人标榜中庸,却被看作世故圆滑,八面玲珑。狂者锐意进取,但不免偏激,狷者性情耿直,却能洁身自好,这满朝文武,什么样的人没有?”南文卿顿了顿,看向他认真道:“须知,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乃为臣之道。”
赖朝清微怔,原本以为自己这一番劝谏会引得天子勃然大怒,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倒是让他心服口服。
“学生,受教了。”赖朝清揖首道。
虽说有些书生意气,倒是个进退有度,谦逊且不会偏执蛮干的人。
南文卿微微一笑,正打算拂手示意他下去,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当即让他到御书房去候着。
看来此番,还真为大南觅得了一位贤相,新科状元非他莫属。
阿翌见了他定会高兴。
不过他得跑一趟冷宫,得请这位举人多等一会儿了。
南文卿没叫人跟着,直接要了匹良驹策马奔驰到冷宫门口。虽说宫内御马奔腾不大好,但是......就滥用职权这一次吧?
门口值班的侍卫见皇帝来了,吓得纷纷起身行礼。
这地方清冷晦气,一般不会有人经过。前两天冷宫里进了一位“爷”,他们也没见过,只觉得此人的确生得俊美,便当他是宫中失宠的禁脔。
虽说他叫嚣着不出七日陛下定会亲自来接他出去,不过......从前被关进来的每位娘娘都是这样说疯话的,他们也就没当真。
这些失宠的人在宫中屁都不是,自然也不会有人好生伺候着,如今关在里面过得怎么样他们也没有过问,谁知......陛下竟然真的来了?
“前几日来了一名男子,在何处?带路。”南文卿直白道。
“是。”陛下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不好推脱,只得硬着头皮上了。冷宫萧瑟,虽说春日里的花都幵了,不过是些野花,没人打理,东一簇西一簇的和杂草混在一起,便更难看了。
不过此等景色,在某人眼中,倒是自然的良辰美景。此时的夏翌,正坐在庭院里晒太阳看书。
虽说被限制在了这冷宫中,伙食有些下降,不过想当年他当乞丐的时候什么没吃过?倒是这日无私照,天无私覆,清风朗月也不用一钱买,到哪里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区别。
“这么快?我以为还有几天。”夏翌听见脚步声,抬头便看见南文卿大步流星地向他走来,看起来是有什么高兴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