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宋琏离开家乡的第一个年头。
长安城的凛冬总是来得要比渔阳郡更晚些,已经十月,街上依旧人chao攒动。卖面具的、做糖人儿的,还有随处可见的面摊儿、云吞摊儿。树绿花繁,天高云淡,半点没有深秋的意思。
喜欢是真喜欢的,长安是都城,全天下最好的最珍贵的都往这里聚,东西是,人也是。鲜香可口的松鼠桂鱼、甘甜清香的茉莉香茅,东市书斋里书册应有尽有,就连青楼里最普通的姑娘都会yin诗填词。
只是千好万好,想在长安扎根,也不是件容易事。
宋琏在东市旁的主街上支了一个小小的书画摊子,有时也代笔写信,为路人作画。清晨便起,日落才歇。路过的行人虽多,却少有人买。
辛苦几个月,眼看便要入冬,却还没攒够碳火钱。也难怪自己出门时大哥要劝,长安果真不是这么好待的。
临傍晚时,宋琏寻了个面摊儿吃云吞,坐在最靠街的位置,边吃边想着白天听到的东宫要招幕僚的消息。忽然有人走过来,将手上的银白佩剑放在了桌子上,本就残破的桌子震了三震,轻轻摇晃。宋琏余光里瞧了瞧,那人手指修长如玉,虎口间满是厚茧,想是个练武的好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宋琏只管埋头吃云吞,半点没抬头。
那人却拉着椅子在宋琏对面坐下,也不着急点面,极有耐心地看着脸都要掉进碗里去的书生。宋琏被他的目光盯的如芒在背,脑海中已经浮现出话本中描绘的杀人越货、当街抢劫等事,面前的人却笑了笑,笑声清朗好听,如四月清风。
“玉生兄,好久不见。”与在长安书墅中遇见的学子不同,他唤的是他的表字。
怔然抬头,面前的武者不过二十左右年纪,生得丰神俊朗,英武里带了丝温润气,哪有半分凶恶像。
不是萧阿九又是谁。
“萧兄!”
宋琏顿时又惊又喜,脸上浮出激动的淡红。一边用袖子将破桌仔仔细细又擦了一遍,一边挥手朝老板又要了一碗云吞。
萧阿九不是普通人,萧阿九是他的救命恩人。
彼时宋琏不远千里从渔阳郡来,被窃走家当,身无分文,是萧阿九叫下了即将跳桥的他,为他追回了丢失的钱袋。三两七钱银子,在皇亲国戚眼中不够一壶茶水钱,却足够宋琏省吃俭用的在长安活过一个完整冬天。
算来相识已有整整一年。
“我记得你今日当值啊。”宋琏打量了一下萧阿九,疑惑地道。
萧阿九是某位贵人的贴身护卫,往日总是穿着一身银白薄甲,今天却是一身玄衣,发髻也没有束,瞧着颇为随意。
“原本是的,但贵人跟我闹了脾气,前几日出了长安,没让我随行。”萧阿九说着,笑着摇了摇头。他吃饭很快,风卷残云一般,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碗就见了底。
宋琏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加一碗,却听不远处喧嚣渐起。许多女子丢下正在采买的胭脂、蔬菜等物,小心翼翼地整理起自己的衣襟与发髻。
“皇太子殿下!皇太子殿下要来了!”也不知哪里来的消息,街头上巷弄里,男子女子俱是奔走相告,热情迫切如此,似乎所有人都期盼着那人瞬间的垂青。
皇太子殿下是全天下女子的梦想。
俊美清冷的皇太子殿下,五岁写诗,七岁作赋,治水患,改科举。他文武双全无所不能,百姓爱戴他,朝臣拥护他,除了皇帝,没人能说出他半个不字。
这样完美的人,哪怕为妾为婢也是恩赐,更何况,他年已弱冠,尚未娶妻。
马蹄声愈来愈近。
几乎是一瞬间,街上的适龄女子们已经跪在街下,面含羞涩的等待贵人到来。其他百姓也不自觉靠边让路,双手垂着,头颅微低。
宋琏随着萧阿九一同站在面摊儿下。等了一会儿,一只宽敞的轿子浮现在眼前。轿前共有五匹纯白骏马,上面皆套了金玉鞍子。轿子上的布帘亦是白色,上面绣着金色蛇状纹样,伴着云彩与繁花,看起来清明又富丽。窗边的轿帘掀开了一道口子,依稀瞧见里面立着一道俊美身影。
月白色锦绣衣裳,金簪白玉冠,面如皎月,目若碧水,如冰山雪莲般遥远至不可攀。
登如九天神明。
宋琏如双眸灼伤般连忙低下了头。只听见轿子缓缓远去的声音。
“为君为王者,为天下济。”宋琏于敬畏和震撼中久久不能回神时,忽然听见自己身边的萧阿九如此说。
“殿下爱民如爱子,仁德又谦逊,有朝一日,定是一位明君。”萧阿九说话时眼眸璀璨,如深夜之星。
宋琏却不由得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伸手去捂他的嘴巴。“什么有朝,什么明君。陛下身体安康如此,当街说这种话,你不要命了!”
宋琏焦急,手上力道不由得重了些,如此静默片刻,自己的手忽然被萧阿九的盖住了。便见俊朗的侍卫郎轻轻笑了笑,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两人离得那样近,近到宋琏清楚看见萧阿九漆黑如墨,却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