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湮在王小二家打个地铺一住就是好几天,他干活利索,一个人能一天能在岸边打几十条鱼,看得其他渔民都瞠目结舌。王小二乐得他出力,尽管他干的活应当早就超过了“补偿”的范围,也没赶他走。
这天向湮送王小二赶集,经过一家茶馆时听到一个愤世嫉俗的民族主义者阔阔而谈。从他的话里,向湮得知现在距自己死了都快一年了。他死后不久,煌国就签订了帝国租界军事不干涉条约,即煌国割让在帝国租界驻军的权利。他听到这儿不由得皱眉,租界本就是军火生产胜地,原本煌国还有驻军权,还能多少限制军火交易。现在好了,撤军不搜查、不监管,岂不是默许帝国在租界内发展军事,驻扎基地,将煌国更是踩在脚下不得翻身。
那人还在愤愤不平地说着要打到帝国那群野蛮猴子的话,可那些激昂的话语还没桌上落的灰沉。周围的人已经纷纷失去兴致,四散开来,该赶路的赶路、该干活的干活。
向湮想继续听下去,被王小二叫了一嗓子,这才继续爬起山路。
集市上熙熙攘攘,渔村的人往往不会进到那些木头盖起来的摊铺里。鱼离开海水太久就会变得不新鲜,所以渔民们通常用棕榈叶搭起草棚,清晨将装满了鱼的水缸堆砌在棚里,不到中午便扛着空落落的缸回去了。水被倒在地上,到了傍晚便能蒸发干净,腥臭的雾气被太阳晒得蒸腾在半空中,成为一道将富家太太、小姐们拦在外头的屏障。
王小二比他们走得更深一些,他提着满满一箩筐五颜六色的贝壳走进首饰铺。他娘以前和那儿的老板娘是朋友,看在过去的情分上,让王小二在收拾铺门口摆摊。作为回报,卖贝壳的收益得上交给她三成。不过好在他的贝壳成色好,纹路也清晰,不少富家太太都认准了他的贝壳,一买就是好几个。一天下来,就算把给老板娘的那部分去掉,也能赚上几十个子儿,够他吃喝了。
若王小二只是个普通的小孩儿,有这么多钱他自然能过得不错。可他还有个残疾的娘等着用药,他只得捧着糙米馒头,沾着生活的苦给吞下肚去。
这天倒是轻松了不少,向湮一手一只塞得满满当当的箩筐跟在他身后。他跟着爬了近一小时的山路也没喘个气儿的,看得王小二目瞪口呆地嘟囔:“也不知道你这身段是怎么差点淹死在海里的。”
向湮没搭理他,他也不馁,自顾自地叽叽喳喳了一路。等到了首饰铺前,向湮都能根据他说的特征辨别出哪个富家太太是哪个了。耳朵上挂着黄玉坠子的是张家太太,王小二说她丈夫是个惯不要脸的,娶了三个老婆不说,还总在外头花天酒地、勾三搭四,气得张太太几番上吊威胁,不得已好声好气地一个月给她几十两银子霍霍,这才安稳下来。
张太太气质温婉,一张娇俏的鹅蛋脸,眼里带着春水露珠般的情谊,一见到向湮便被点亮了起来。她用扇子遮住自己半张脸,雪白的香肩却从云肩里露了出来。她对王小二嗔怪地责问道:“小二啊,这位先生这么俊俏,你怎么不早些同我说。我要是早两个小时知道,也不会不施粉黛就来你这儿,叫人瞧去了丑态。”话末,她眼睫微抬,瞥了向湮一眼。
不提向湮浑身的Yin沉气息,他的确长得英俊潇洒,眉毛是眉毛眼睛是眼睛的,再加上他那身猿臂蜂腰的腱子rou,长手长腿的,一看就是在床上极其孟浪的男人。张太太掠过扇峰上下打量了一番,脸上的笑意更是藏也藏不住。
“这是我大哥,今天帮我来摆摊的。”王小二见向湮面色不虞,周身的气场更是低压,赶忙挡在两人之间。他赔着笑:“他嘴笨,一点都不懂女人心思。上次隔壁小姑娘对他投怀送抱,他以为人家要和他打架,直接把人推海里去了。”
他说得头头是道,张太太半信半疑。他挑出一只粉色的贝壳:“不说这些,你看这是我昨晚在礁石群里捡到的。太阳还没下去,这贝壳就和天边的颜色一样,要是做成手链了,你就是这租界里唯一把夕阳穿戴在身上的太太哩!”
听他这么说,张太太果然被吸引了去,不再关注向湮这个“不识女人心”的臭男人。很快,一些路过的女人们也被王小二那不烂舌给说动了心,里三层外三层地将首饰铺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到了下午,两筐贝壳都卖得差不多,王小二坐在地上数着兜里的钱。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向湮,回头一看人已经不见了。他“噌”地一下跳了起来,左顾右盼直到远远望见一个高大健壮的身影,才松了口气。
“喂,你去哪儿混了,快过……”王小二喊到一半,眼前就挡了几个大汉。
男人们个个都是一头圆寸,打头的那个额头到后脑勺爬了一条蜈蚣似的伤疤,一对小眼睛闪着Jing光。他握了握拳头,关节蹦出“咔吧咔吧”的响声,开口:“小二啊,你最近赚得不少啊。”
王小二吞了口口水,干笑道:“托你的福,干得还凑合。”
“凑合?”蜈蚣脑袋嗤笑一声,脸上的玩笑气烟消云散,恶狠狠地瞪着王小二,“你也知道是托了谁的福,才能混口饭吃,却想不明白要孝敬孝敬你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