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方骥,梁喻第一次在村里认识了这么多人。
陈家妈妈张家nainai来接小学的孩子,方骥就站在背后给他讲:“这是陈光明他妈妈,可凶了,小时候偷她家瓜硬是追了我三里地……”
梁喻憋着笑打招呼,方骥每次都等他。
他这才知道村里一半人姓陈,学校旁边那个黑洞洞的高大建筑就是陈家祠堂,Yin森巍峨,每次经过都要忍不住打一身寒颤。
“只有男孩儿才能进祠堂。”方骥一边啃馍一边说。
“男孩儿?那陈平也在啰?”梁喻下意识问。
“陈平?他是男孩儿,那当然在。”方骥啥也没意识到,继续啃馍。
后来有一次,方骥又在为他给家长名字打小抄的时候,在他耳边迟疑地说:“那是木林嫂……她…也是被买来的。”
梁喻猛地抬起头来,看见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撑着腰蹒跚着走过来,一年级的陈盼娣箭一样射出去抱住她叫妈妈,木林嫂抬起头来,眼角全是皱纹和风霜,对着梁喻一笑,梁喻莫名不忍看,那笑很苦。
木林嫂一手护住肚子一手拉着陈盼娣过来跟梁喻问好:“梁老师,盼娣成绩怎么样?”
梁喻觉得她肚子大得像要即将临盆,赶忙请她进来坐下:“盼娣成绩很好,没想到这么小的年纪,已经会认这么多字了,而且她数学尤其好,这在学校里很少见。”
木林嫂真心实意地笑了,很欣慰地样子:“那就好,数学是我教的,她老说自己学了没用,不爱学,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能学就行。”
一阵沉默,梁喻有些欲言又止,木林嫂看出来了,微微一笑主动说:“没关系我不介意你问,我被卖过来二十几年了,我爸妈都是大学教授,想我读到数学系博士,将来也好当教授。”
梁喻心里一阵难受,过了一会才低声问:“他…打你吗?”
木林嫂苦笑一声:“哪能不打呢?刚来的时候天天打日日打,生了盼娣之后他扒开一看又是个女孩儿,立马就把我从床上打翻下来。不过自从怀了这个孩子就没再打过了,他觉得这回是个男孩儿,我也……这么觉得。”
梁喻低下头看着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不自觉伸手出去,快碰到的时候意识到想缩回,木林嫂一把握住他的手盖在自己的肚皮上,笑眯眯地:“希望这是个跟梁老师一样漂亮的孩子。”
梁喻:“这是…第几个了?”
木林嫂:“第四个,前三个都是姐姐,招娣迎娣盼娣,进不了祠堂,都是她爸随便起的,我悄悄起过别的名字,没人叫,她们自己都忘了……”
她看着梁喻又一笑:“孩子爸爸答应我,如果这个是男孩儿,就叫我起的名字,我想叫他陈希,希望的希,他是我的希望,有了他以后的生活都会好起来,梁老师觉得怎么样?”
梁喻一把反抓住木林嫂的手:“木林嫂,你不想逃吗?镇上派出所的郑警官会来救我们,我们一起逃吧!”
大概是很多年没有人对她说过“逃”这个字,木林嫂愣了,本能地说:“逃…我逃出去…我能走吗?二十几年了,家里人早就忘了我了吧……”
说完她找回了自己的理智,脸色变得很难看,语句也通畅了,像是在责备梁喻:“这么多年了都逃不出去,我早就不想了,再说我还有孩子,你要是有个孩子就懂了,我走了怎么办呢,孩子爸爸能把她们打死,不打死也能早早地随便嫁出去,吃跟我一样的苦。”
梁喻紧紧抓住她的手:“没有家里人了就自己生活,带着招娣迎娣盼娣一起,哪怕去纺织厂打工,去给人洗碗,一样都是吃苦,逃出去吃苦是为自己活着,女儿大了也能在外面独立生活,一辈子在这山里,就得一辈子走一样的老路!”
木林嫂猛地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我…我走不了的!生了陈希进了祠堂就好了,梁老师,你以后别再说这样的话了!“
说完她慌忙起身就走,留多一秒会遭大难似的。
梁喻在背后叫住她想解释,木林嫂抱着大肚子为难地转过来,梁喻却突然觉得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他手臂垂下去,微微一笑问:“木林嫂,忘记问你姓什么?”
木林嫂两行泪却在此时刷一下落下来:“没有人问过我姓什么,我姓徐,徐木林,爸妈说希望我…独木成林。”
木林嫂走了,梁喻抬头望向窗后的方骥:“她…能生个儿子吗?”
这个问题很快就得到了答案,木林嫂在五天后临盆,生下第四个女儿。
她丈夫陈建国抬手就想把孩子扔灶火里,被木林嫂拖着滴血的下身拦下来,跪地磕头求他放自己母女一马,下一胎一定是儿子。
女儿保住了,名字自然不是陈希,是念娣,代价是木林嫂第二天就被拖着进行求子仪式,从家一路拍喜到陈家祠堂。
陈建国请了五个村里的朋友,选的通通是高大的庄稼汉子,每人手里一根手腕粗的木棍,拎着就密密麻麻往木林嫂身上招呼。
木林嫂刚生产没几天,第一棍下去就啊得一声被打得跪倒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