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是,安医生。”秦淮靠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安良:“我就想记住,我爸死的这一刻,是什么样的天气。”
安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心跳都跟着漏了一拍:“你说什么?”
秦淮看着他,目光中有无言的悲伤:“安医生,今天是我爸死刑执行的日子。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昨天晚上自杀吗?我就想比他早一天去死,比他早一天到随便什么天堂地狱去看一看。我爸照顾了我一辈子,我比他早走一天,也许黄泉路上我就能照顾我爸一程了。可是,”他看着安良:“我还是不孝顺,到死了都让他孤零零地一个人上路。”
安良一说话眼睛却跟着变得通红:“你是怎么知道…他几点钟执行的?”
秦淮的目光落在窗外,看上去平静而又温柔:“负责看管我爸的那个警官人很好,他私下里告诉过我…是复核程序走下来的话,大概是中午十二点半左右执行,误差不会超过五分钟。算下来,就是现在。”
他看着安良:“那个警官知道我爸不愿意见我最后一面,就让我找个时间也算是送他最后一程了。父子一场,连最后一面也只能用这种方式见。”
秦淮这一生都再没有父亲了,从今往后每一个与家人相关的节日都与他无关。他无法像寻常人子一样,有机会陪伴着日益老去的父亲走完人生的旅程,在床前送自己的父亲安心离开人世。他只能在自己的父亲死亡的那一瞬间,怀抱着微弱的,不切实际的希望,抬头看着和自己父亲共处一片的蓝天。他全部的遗憾,不甘,绝望,内疚,都在今天,在那一瞬间灰飞烟灭。
而秦石明会作为一个罪犯,一个符号,被从这个世界上抹去。世人觉得他罪有应得,却没有人知道,他一直到死,都在保护自己的儿子。保护他声名不受辱,保护他来日时光长,保护他在这人世间还能坦坦荡荡走一场。
子女皆是债,父母皆为孽。这一生他们父子之间的羁绊,到今天为止就全部结束了。
二十二年前诞生在秦石明生命里的那个春天,对于他而言,是最纯粹不过的盛大的幸福。可是对于秦淮而言,他的出生就是一场不该有的罪孽和灾难。
他近乎偏执地觉得,是自己夺去了自己父亲活下去的机会。
安良知道秦淮此刻心里再想什么,他什么都知道。
秦淮说完了话,对着安良露出了一个浅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容:“都结束了。”
安良什么话也没说,他突然走上前去在秦淮的床边坐了下来,将面前的人一把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这是他们分手后,安良和秦淮之间的
第一个拥抱。
以往的拥抱都含了爱意,含了情欲,含了不可说的几分旖旎。可是眼下的这个拥抱,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安良什么不该有的心思都没有,他只是想抱着秦淮。
秦淮过往的生命中缺失过很多他应该拥有的拥抱,这算是安良还给他的
第一个。
他拍着怀里秦淮的后背,轻声道:“都结束了,往后你要好好活,别让你爸担心,好不好?”
他絮絮叨叨的:“我们虽然不在一起了,可是你要是有什么事,还是随时都能来找我。我永远在那里,我不走,好不好?你别害怕,也别紧张,未来的路你好好地走,别让你爸在天上看着你还不安心…”
怀里的人一个字也没说,病房里只能听见安良的声音。良久,久到安良维持着这个拥抱的姿势已经没了知觉之后,他才感觉到怀里的人轻轻地将一只手搭在了他的后背上,温柔地抚摸着。
安良觉得自己的耳边一片濡shi,他知道,怀里的秦淮哭了。
父母与子女的这一生,其中多少羁绊只可归结于前世因果。命运的线条交戈,直到缘尽至此。
一直到周之俊进来,秦淮才从安良的怀里离开。面对着周之俊的秦淮看上去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放松:“师父。”
周之俊不是什么爱说话的人,他将给秦淮和安良带的饭放在了一边,伸手在秦淮的头上摸了一把,没敢太用力:“你这孩子…好点了吗?”
秦淮在周之俊的掌心里蹭了一下,面对自己师父的时候格外老实:“对不起,师父。”
“说什么对不起。”周之俊笑了笑,招呼安良:“安医生来吃点水果吧,守了小淮一整夜累不累?我下午守着他,安医生可以先去上班。”
安良接过周之俊递过来的一盒樱桃:“我还行。那下午就就嫌麻烦周哥了,我下了班就过来陪秦淮过夜。”
秦淮就着周之俊的手喝了一点温牛nai,突然道:“宋哥呢?”
周之俊的目光很复杂,在回答秦淮之前倒是先看了一眼安良:“宋平他去市监那边了…你爸爸他…他的骨灰要签收…本来说要近亲属去的,但是你现在这个样子…不过没关系,宋平找了之前的几个熟人,他可以去替你先把接收回来。后续的事情你都先别管,等你出院了再去看你爸。”
他摸了摸秦淮的嘴角,将残余的一点牛nai痕迹擦掉了:“以后不许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