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向阳径直朝着房间走去。
他拎着罐啤酒,边走边用食指尖勾住拉环,往回一扯,拉环轻而易举地撕开了,从口子里冒出来一缕细小的气雾。
他不想面对顾安——准确地说,是不敢面对顾安。
这两个词之间有那么点微妙的差别,但又鲜明地提醒着他暴露的怯意。
他只想躲。
他想躲起来,关上门,喝点酒假装睡一觉——好像没有比这个更温和的躲避方式了。
只可惜新开的酒才刚刚碰到嘴,门外突然有人急火攻心喊着他名字。话还没听清,就看见周奚在火光电石的间隙里撞开门冲了进来,一把抓过他的肩膀狠狠按在了墙上。
“周……!咳咳!……”
陆向阳没来得及叫他,整个人被一股狠劲提起来按到了墙边,撞得他后背生疼,呛得他猛咳了两声。手腕紧跟着也被扣住了,对方的动作疾如风电,一捏腕子就把啤酒罐卸了下来。
陆向阳绷紧了身体去反抗,动作不小,混乱中正好撞上了屋顶吊灯的开关。
——啪。
灯灭掉了,屋里瞬间黑了下来。
“你喝了吗?”周奚连人带手,把他重新按住了压回去,喘着气追问他,“喝没喝?!”
他的声音里裹着复杂的情绪,听不出来是着急还是愤怒。两人缠绞得激烈,满杯的啤酒摇泼着洒落一地。
四下寂静。能听见地上气泡破裂的微弱声音。
他们的心脏在挤压在胸腔狭小的空间里,咕咚咕咚地剧烈起伏。
陆向阳也喘着气,他咬了咬牙说:“没有,我没喝。”
看着像个读书人,力气怎么会这么大。
周奚静默了片刻。他忽然摸着黑抬起手,抓着啤酒罐的手背往上抵住了陆向阳的下巴,低头朝着他的脸凑了下来。
陆向阳的眼神一空。这是个标准的接吻姿势。
身后是墙,他无路可退了。
“周奚?!”
陆向阳惊得失声一喊,声线却是颤的,他的气息灼热,全都洒在了周奚脸上。
对方的动作竟然适时地止住了,在他上方不足两寸的距离间停了停。
陆向阳清楚地听见他呼吸鼻子的轻微气流声。
“嗯。没喝。”周奚松了手,在黑暗中把他放开了,“闻到了,开灯。”
“……”
陆向阳支着身体,额头一片冷汗,有种天旋地转的失重感。
两人刚才的距离太危险了。周奚毫无预兆地俯下身来,近得能看清他微微垂下,根根分明的睫毛。
和他迷茫涣散的瞳孔。
在那片短暂的黑暗里,周奚好像一下子什么都看不见了,陆向阳能感到他擒着自己的力气随之一松,继而收得更紧。
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
陆向阳隐约记起来,第一次在店里关灯的时候,周奚也是带着这样的眼神。他高高瘦瘦地站在黑暗里,寸步难行。
夜盲症已经这么严重了吗?陆向阳摸索着身后把开关一拍,房间里的灯重新亮起了光。
啤酒不知道什么时候泼了周奚一胳膊,他的衬衫袖子上shi漉漉的,半透着贴在小臂的皮肤上,他面色平和,又回到了那副眼神清透的模样。
只听到花花远远喊了一句:“喂——没事吧?管医生不让我俩过去——”
“没事!”陆向阳的耳朵忽然烫起来了,他一急之下喊得比小花还大声,“别来了,啤酒泼了,在换衣服呢!”
有意外插曲的晚饭结束得很快。
在俩位姑娘伶俐地包揽了擦洗餐桌干活之后,陆向阳耷拉着脑袋,一边呆在沙发上接受诸如“头孢配酒,说走就走”的医药常识教育,一边被勒令饭后按时服药。
水都给他倒好了。
他这几顿药都是周奚准备的,每份药片都拆下来数好了,仔细拢在一个小药盒里,五颜六色的,看着跟小糖果一样。
陆向阳一直也没问,给了就吃,倒到嘴里一口气全闷进去。
他很少生病。
从小到大生病的次数用两个手就掰得清楚。就凭着他那俩不靠谱的爹妈,有些头疼感冒发烧拖几天都拖好了。
哪怕是真病到需要看医生吃药,茶水可乐什么的随手抓上也就着药片吞了。记一顿是一顿。
谨遵医嘱,不存在的。他连走出房间煮个热水都不愿意。
从穿过客厅到厨房,短短几步就跟穿越火线一样,要忍受父母争吵的怒吼声和声嘶力竭的哭闹。
煮好了还要出去倒,来回两趟,蹚过一地烟灰和滚落的酒瓶,没拣干净的玻璃渣子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刺耳摩擦声,比生病还要折寿。
那个时候他也巴不得逃,逃得义无反顾。
陆向阳不想了。他一口咽下了药,手里还剩下大半杯水。
“喝完。”顾安轻轻瞥了他一眼,两指间夹了根崭新的烟,转身对周奚懒洋洋勾了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