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升轻轻晃了晃手臂,金属链条相互碰撞,发出接二连三的响声,清脆的声音在黑暗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明显,规律整齐的音调竟然还有些悦耳。
虽然连下床查看都没有过,喻升依然可以确定,他只是被暂时剥夺了自由,身上找不到一丝伤痕,应该是奚宁还没来得及对他用刑。至于有没有中毒,喻升在内心冷笑了一声,大概上午的昏沉就是因为早些时候,“一不小心”吸入了某种具有催眠作用的药剂吧。出于职业原因,喻升对入口的东西一向谨慎,而且不管吃什么奚宁都会抢在他前面先尝一口。喻升也乐得身价万千的富家少爷为自己以身试毒,毕竟比起自己这个上不了台面的小情儿,想暗杀奚家当家人的才是大多数,他可不想因为一个任务就被牵连进其他人的恩怨里。
可即使如此谨慎依然抵挡不住奚宁不动声色的下毒,第一次失手后,喻升已经小心了很多,为了保持嗅觉的敏锐,连香水都不敢随意更换。可昨天下午搭档给他喷的玫瑰香,干扰了他的判断,让他在不知不觉中又被奚宁算计了。
喻升盯着房门,他不知道奚宁想干什么,铐在手上的手铐让他觉得奚宁或许已经发现了什么,甚至可能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计划,打算拿他当饵,放长线钓大鱼。可浑身上下毫发无伤的事实又让他不得不怀疑起自己的推测,毕竟奚宁是那么心狠手辣,别说背叛和算计了,哪怕稍稍违背他的意愿,都会被毫不留情的打击报复。喻升在奚宁身边呆了将近三个月,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亲眼目睹奚宁的血腥镇压和绝情到冷血的斩草除根。
即使喻升在行动前就做好了觉悟,他是为了报答祁安的救命之恩才接下这个任务的,可当一次次看着奚宁把自己的仇人折磨的生不如死,喻升第一次对自己的实力产生了担忧。喻升只能一遍遍提醒自己,无论发生了什么,都要以祁安的目的为先。奚宁也好,未知的报复也好,与祁安的救命之恩相比,这些都不足为提。这样想着,不管奚宁对他温柔还是恶劣,诱哄还是欺骗,喜欢还是厌恶,他都要想方设法留下来,无论是出卖自己的身体,还是灵魂。
可是现在奚宁已经起疑了,如果自己已经露馅,至少不能暴露祁安的存在。
就在喻升想着要怎样进行下一步行动时,房门轻响了一声,慢悠悠打开了,奚宁紧跟着走了进来。他应该很早就知道喻升醒了,却不知为何等了这么久才过来。
奚宁其实是在等自己冷静下来,从把手铐铐在喻升手腕上那刻起,他就止不住的想发狂,想痛哭,想抱着喻升大声的质问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他不能在喻升面前表现出这副样子,那个样子的他既不优雅也不体面,喻升会觉得他既世俗又小气,进而认为他根本不值得托付。可是放眼国内,又有谁可以和奚家的家主相提并论呢?更何况他还是奚家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家主。
这样胡思乱想了一通,奚宁终于冷静了不少,平复好大喜大悲中被反复折磨的心情,奚宁让自己看上去尽量严肃庄重一些。即使梦里的片段有一些已经得到了验证,奚宁依然怀疑那些和记忆有出入的地方,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他想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却又因为那些被证实的事实,连自己都不敢相信了。
奚宁想和喻升开诚布公好好谈一谈,其实对喻升说过的每一句话,为喻升做过的每一件事,奚宁都是发自内心的,所以那些不加修饰就说出口的语言可能不够华丽,甚至还可能含有歧义,但是他仍然希望自己的内心可以通过那些语言和行为准确无误的传达给喻升。对待喻升之外的其他人,奚宁向来虚与委蛇真假参半,戴着面具不让他们发现自己的真面容。但是面对喻升,他只怕表现出的自己还不够真实。
他的心意有多真挚,行为就有多坦荡。
所以奚宁大步走到喻升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暖黄色的光线让喻升冷艳的五官柔和了许多,这么看着竟然有些可怜的意味了。然而奚宁还是故作冷酷的开口,“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刻意处理过的语调让他的声音听上去是前所未有的强硬。
喻升从他进门起就一直看着自己的双手没有抬头,他的手交叠放在被子上,左手手腕上有一圈泛着银光的金属银环,银环的某个位置系了一根同色细链子,不知道另一端在哪儿,因为喻升没有特意寻找过,他似乎毫不在意锁在手腕上的银链子。
听到奚宁的质问,喻升依然没有抬头,目光仿佛凝固在了手上。奚宁皱着眉毛,喻升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竟让他有了瞬间的动摇:自己是不是真的弄错了什么。可玫瑰的香气不会骗人,哪怕梦再荒诞,都比不上铁一般的事实让人寒心。
奚宁颇为粗暴的抓住喻升的下巴,让他抬头看着自己,喻升漂亮的眼睛闪了闪,借着不甚明亮的光线,奚宁看到他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哼,”奚宁抖动着声线冷笑,“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心软吗,自己做了什么难道还需要我来提醒吗?”
“请奚少指教。”喻升的声音却不像眼泪那么楚楚可怜,声线冷静,语气平和,仿佛是在询问“今天天气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