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遇一愣,怔怔地望向师父的背影,顿时就觉得心里凉呼呼的,他缓缓攥紧五指,静静地注视师父在前方不紧不慢地走着,步伐没有一丝慌乱,每一步都和往常一样稳健。
“我自己的事我知道自己承担!不用你个糟老头子提醒!”林遇大声一吼,拔腿就跑,然后“砰”的一道撞门声传来,小君错愕地看了看那扇弹回来的门,忙道:“对不住高人!遇他可能是太害怕了,我先去瞧瞧他怎样了,高人,我下次再来。”说完女人背好包,也出了门。
薛礼脚步一驻,待两人都没了影子才摇头叹气地蹲在地上,心烦意乱地把头上的银发一通乱挠,挠成了一团鸡窝也不肯罢休,一边抓耳挠腮,一边絮絮叨叨,“这娃娃怎么这——么不听话,比锦离那会倔多了,就不能听为师的吗,非要纠结个道理是非,为师还能害你不成!”
“生死是能随便脱口的东西吗!真说出来了地府能放过你吗!咋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呢!非要为师发火吗!”
他如同是说累了,一屁股坐了下去,表情微微带点心虚,大概还是担心某个有勇无谋的毛头小子,于是相当不情愿地举起手算了几下。
这不算还好,一算……薛礼脸上的吊儿郎当瞬间消散得一干二净。
末了,他仰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苦笑道:“看来……老天这是在逼我做决定啊……”他的头发乱糟糟的,几缕打了结的额发垂在眼旁,只留下脸部轮廓尚能看清,显得人又颓废又无力。
这时,忽然有一幕刺目的画面浮现在脑海,延绵不绝的大火一直从茅草屋烧到半山腰,激起了满天飘荡的蒲公英,一个少年郎笔直地站在火光之下,犹如一个人孤苦伶仃地站了许多年,薛礼扑哧一下笑出了声,不大的佛堂里赫然响起他放肆的大笑声。
“哈哈哈哈哈……”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慢慢停了笑,不知所措地抬手瞥了一眼,掌心处有一条斜长的疤痕,很细很浅,几乎快要看不见,他用这只手捂住脸,嘴唇不偏不倚地碰了一下那个伤痕,眼里升起一团氤氲。
“抱歉锦离,我累了,每一世都要见你从我怀里死去……真的太累了……这一世,就交给天来决定吧……”
·
小君带林遇来到警局已经是晚上,天边挂着个大大的白玉盘子,乌云一阵一阵地拂过月亮,犹如一条灰色的丝带。
男孩的脸色发白,眼神却和以往不同。
隐约藏了点Yin鸷。
警局的警察没有一个人下班,全都在自己负责的区域埋头苦干,打电话的打电话,查资料的查资料,隔壁是用玻璃隔开的会议室,能看到几个年长的警官坐在一起开会,一个年轻警员在白板上贴了三四张照片,貌似是有关此次凶杀案的嫌疑犯。
而在这其中最为突兀的是一个眼眶红肿的老人,老爷子配合地坐在靠墙的椅子上,一个人默默地抹眼泪,偶尔起身问一问工作的警员。
这就是他能做的全部了。
林遇认得这个老人,他是周斌的爷爷,经常接送周斌回家,但是他这些天身体不太好,所以周斌才会一个人上学放学。
所以他才会看到周斌在天桥上被歹徒杀死的画面。
小君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去跟爷爷打个招呼。”
林遇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爷爷”。
来前他就打定了主意,但凡这老东西说出一句不占理的话,他就会用眼睛“预言”他们一家的死亡,再一个一个地公示出去,让他们全家鸡犬不宁。
“啊?”老爷子视力不好,瞅了半天没瞅出是谁,“不好意思啊,出来得急,老花镜没戴上,孩子你站远点,我再看看。”
林遇有些烦躁地后退了两步,满脑子都是周斌父母那些不堪入目的指责,“你个乌鸦嘴!”
“扫把星!”
“你还我儿子!!”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小君和丈夫只是一个劲地赔礼道歉,一句反驳的话都没说。
林遇头一回有了种“让他们去死”的想法。
分明救人的是他,这些大人却要他背负一条人命。
如此不分好歹,不如回炉重造。
那坐在椅子上的老爷子眨了眨眼睛,看清人后就笑了,满脸的褶子都快挤到一起,“啊,是你啊,你来我家玩过一次,还记得吗,周斌偷偷抄你作业被我发现了,我教训了他一顿,你叫我别生气,你说你成绩好,不在乎别人抄你的,反正也不比不过你,哈哈哈……”
林遇登时回过神来,惊愕地转了转眼珠。
老爷子依旧笑嘻嘻的,“我还记得周斌很不喜欢你吹嘘自己成绩好,天天回家就会和我抱怨你是个自大狂,他不在我才告诉你的,他还说了一些你的坏话,说你体育不好,是个空会学习的书呆子……哈哈哈哈……”
林遇像个木雕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
老爷子挠了挠花白的头发,叹道:“这都是命,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