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间有人惊惶来报,大通殿内未见王缜与小凡,二人死生不明。
蒙千寒心下揣测了片刻,擅将此事压下,待着人又仔细寻了半日,确是寻不得了,才上报了白朗。
都是明朗人,是故白朗与蒙千寒心照不宣,此举定是那聪慧过人的小凡所为,想必是他用尽了心思,趁宫中乱变,白朗等人无暇他顾,便助王缜逃出皇宫。
然则小凡手无缚鸡之力,就算再聪慧过人,又怎能凭其一己之力,助已成废人的王缜逃脱升天?
再一想来,宫廷哗变,这么大的乱子,生性好惹是非的百里斩竟未曾出手搅和,那么这一阵子里,不堪寂寞的妖郎又在做什么消遣?
白朗意味深长地瞟了眼蒙千寒,只见这魁梧汉子竟有些讪讪,脸颊飘起了层层绯红。
白朗哼笑了一声,闲闲地道:
“唉,也罢也罢,想这王缜狂傲自居,现下已成废人,就算活着,也是心有不甘、内怀郁郁,又定是再搅不出什么风浪的,朕便放过这个jian佞,也放过助这jian佞逃脱的人吧。”
此话一出,白朗偷觑蒙千寒脸色,果然见他松开了紧锁的眉头,还明显地吁了口气,一时欣喜过头,便不择言道:“多谢圣上。”
白朗立马抓住:“咦?朕赦免王缜及其同党,蒙将军缘何言谢?
”
“呃……”蒙千寒顿时语塞,面上又现惶恐。
正自不知如何圆说,抬眼一见,白朗正清风和悦地看着他笑,蒙千寒便知这昔日风流太子擎等着看他笑话,难免微愠之余,却也放宽了心。
遂正色道:“皇上适才所言,有失偏颇。”
白朗蹙眉:“哦?”
“皇上,草民已不再是什么蒙将军了。”
此话一出,白朗不禁怔然。
不曾想蒙千寒顾左右而言他,将君臣对话从王缜逃脱之事,转至了他的郑重请辞。
白朗兀自沉yin,面上明显的感怀之意。
蒙千寒也有些伤情,才欲出言相劝,白朗抬手将他话截住:
“蒙将军……哦,蒙大哥无需挂怀,朕都懂得,如今jian佞已除,你助我将这江山完好无损地夺了回来,是功成身退的时候了。”
又狡黠一笑,道:“更何况,就算朕留得住你,也惹不起尊夫人哦!”
蒙千寒一愣,白朗登时爆笑仰合,近旁侍候的小顺子都忍不住掩面偷笑。
蒙千寒好不窘然,遂又想着,就算这白朗在臣下面前何等威仪,骨子里还是那个雅痞风流的性情公子。
***
蒙千寒打算平息了这场宫变后再正式还以官职,就这样夜以继日地忙活了三天,才将皇宫上下打点妥当。
第四日晨,蒙千寒一早便被召入乾祚宫,行礼后,细看白朗,顿觉他面色微变,似是心事凝重。
蒙千寒与白朗多年默契,才察觉得到这点微末异常,而白朗表面上一如既往,公事口吻向蒙千寒道:“你看看这个。”
已擢升御前太监的小顺子将一道文书递了过来,蒙千寒捧在手里看了片刻,便明白了白朗的心事。
那是自胡夏呈过的公文,除却邦交礼制的客套,主旨便是询问一个波斯舞娘之下落。
信中措辞极其微妙,说是那名叫柯娅的舞娘,竟在中原皇宫内失了踪迹,可见中原皇室圣权不再,皇帝白朗安危难定,赫连邪罗为兑现坤华遗诺,便须得继续向中原腹地挺进。
白朗声音低沉:“蒙将军,这信中言辞冠冕堂皇,然则赫连邪罗真实意图,你我都心知肚明,他这是在要挟朕,若不寻得坤华,那便会直杀向我圣京。”
蒙千寒愣了片刻,又看了眼小顺子,遂难掩怒意道:“白朗,你在我面前还装什么?!”
小顺子惊惶,白朗却有些讪然。
“你这几日都在挂念着坤华,早就想去寻他,你便坦白将心事说与我听,还绕什么弯子?难不成我蒙千寒也会学那些酸儒文官,谏言皇上男色误国、不成体统?”
白朗被蒙千寒好一阵数落,不见怒色,反而感激,迫切道:
“蒙大哥,你快快寻些可靠的人来,就说……就说是为了向邪罗证明我皇室体统安好,是以要寻得那个叫柯娅的舞娘……”
蒙千寒截话道:“行了,这点小事,我做得了体面的!”
***
这日自辰时起,蒙千寒便领着禁军中十几个水性好的,下了凝月轩的深潭里打捞尸首。
白朗连日来事必亲躬,此事涉及胡夏邦交,他便有了说辞前来督办。
自始,白朗便静默坐于潭边青石之上,面前置了面棋盘,他沉着闲远地自博自弈,却又时不时地出神,
似是对面坐着个只有他才得见的人儿,正自与他调笑切磋。
那情那景,竟是有几分超脱,又有几分凄美的。
蒙千寒不禁想到,白朗之所以连日来都不提寻找坤华之事,并不全是国事所托,也并不全是皇威所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