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中,陈海天在黑麦做满九个月,吧台技术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他想学习更多关于咖啡的事,于是在三口和老板的推荐下,跳槽去大叔的店里当吧台兼学习炒咖啡豆。
大叔是黑麦的咖啡豆供应商,在城北有间小店,面街的前半段,是只有五张桌子的咖啡馆,没有店名,没有招牌,几乎没有装潢,只卖咖啡。店的后半段有四台炒豆机,持续不断地炒着咖啡豆,炒出的成品主要供应给简餐店和咖啡馆。
他的工作内容很简单,煮咖啡、炒豆子,偶尔帮大叔买便当。
大叔五十多岁,笑口常开,很像肯德基爷爷,带着陈海天参观仓库,指着一包包的生豆向他介绍,「玻利维亚浪人、秘鲁恰恰玛悠,拉米妮塔花神,夏威夷可爱岛……我喜欢名字华丽的咖啡豆,光听就觉得心情很好,对吧?」
「对。」陈海天用力点头,浪人、玛悠、花神、可爱岛,像诗一样。
「炒豆子,听觉很重要,豆子会告诉你『我好了!快放我出来!』,呵呵,要用心听。」大叔第一次教他炒豆时这样说,一边把咖啡豆倒入炒豆机,「这是巴西来的甜蜜日晒,听起来就很温暖吧。」
他依照大叔的指示,透过硬币大小的透明窗,看着浅青色的咖啡豆在里面一圈一圈地滚动,排气孔冒出微热的白烟,「要懂得喝咖啡,才能知道什么豆子炒到什么深度比较适合,同样的豆子,一爆跟二爆的风味不同,所以你只能多喝、多看,自己慢慢琢磨。」
透明窗里的咖啡豆慢慢上了颜色,空气中飘散些轻淡果香,接着陈海天听到水分爆干的声音,从单独的音变成此起彼落,像是从缓慢的吉他旋律,慢慢变成狂放敲打的鼓点。
空气中开始弥漫着带甜味的焦糖香,大叔示意他安静,然后闭眼凝神地听着咖啡豆的爆裂声,像是一首歌唱到高音之后急转直下,大叔快速按下停止键,手在闸门上一扳,炒好的豆子哗一声地洒落在散热盘上,清朗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浓郁的咖啡焦香味灌进他的肺里。
他突然意识到,这才是他真正在等待的一刻,他得到急性煮咖啡成瘾症是为了引发猛爆性炒咖啡豆成瘾症,咖啡豆发出的美妙歌声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广陵散。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因为兴奋以及激动而发抖,一股热气从脚底窜起。
他疯狂地爱上炒咖啡豆。
新生活运动第二章 炒豆篇,比起第一章吧台篇更适合陈海天。到大叔店里喝咖啡的客人,真的是来喝咖啡,喝完就走,极少坐在店里消磨时光,他不用摆出太多营业用笑容,加上大叔的店离他的住处近,摩托车骑个十分钟就到,他从此告别在台北车站转捷运的痛苦。
而且大叔不止教他炒豆,还带他认识黑胶唱片,他为黑胶厚实而柔软的声音着迷,薪水还没领到,就砸钱买了黑胶盘和扩大机。
「败家。」尾随而至的梁美莉无言摇摇头,把自备的黑森林蛋糕从中间切断,把没有樱桃的那一半递给陈海天。
「总比拿去赌掉好。」他斟了一杯咖啡给梁美莉,拿起蛋糕在一旁坐下,五月的天气开始变热,常常下雨。
「最近李组长如何?」这问题,梁美莉每隔两天就问一次。
「一样啊,聊天,写信,装作没有关站这件事。」陈海天瞄了梁美莉一眼,「你重复问不累啊?怎么不把时间拿去见网友?」
「前阵子电视连续播《欲望城市》,我看了五个小时,得到一个结论,」梁美莉吞下半块蛋糕,一脸认真地说,「我跟那四个女人都有妄想症,妄想找到永不离开的幸福。」
「她们四个都找到了。」
「所以这部剧烂尾了,你要以一到三季为准,之后的别理。」梁美莉舔着手指,「我也很想烂尾,但这辈子大概只有阑尾,所以我暂时金盆洗手不见网友。」
「你不是说有怪堪打直须打,莫待无怪耍白痴。」
「怪打太多会累,意识涣散时,很容易就把拖鞋看成鸡腿,我可不想把胃搞坏,更不想跟猪头一起幸福快乐。」梁美莉耸耸肩,「而且我想要的是可微波的鸡腿,想一个人时就把她冰到冰箱,要人陪时再拿出来微波。」
「你可以去肯德基买现炸鸡腿。」
「陈小万,你知道我们的差别在哪吗?」梁美莉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可以做到无情,但你不适合无情;我做不到无情,但我超适合无情。」
「好可怜,无情又无鸡腿的人,我请你吃烧饼。」
「不能加个油条吗?」
「没钱。」
第十七章 断绝
踢走梁美莉,陈海天拉下店门,到后面帮忙大叔炒豆子,炒完五锅之后,他热得快中暑,搬生豆搬到肩颈僵硬,不过他没有休息,因为他已经不受自己控制,这个工作抓住他所有的注意力。
下班后,他疲惫不堪地回到家里,用热毛巾在肩膀敷着,抱着巷口买来的牛rou面,坐在电脑前边吃边上网,他一向坚持吃东西要坐在餐桌或客厅沙发上,但是今天太累了,他需要看没有事的信来放松几乎不能转动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