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侯府内。
自那日的大朝会后,修云更是缠绵病榻,昏睡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
徐月棠端来药,一勺又一勺喂修云服下。
修云抬起沉重的眼皮,有气无力地说:“对不住,拖累了你这么多年,不过我应该也没几天了,到时……”
徐月棠连忙打断:“侯爷不要这么说。”
“呵呵,多年前医官就判了我死刑了,苟延残喘了这两年也差不多了”,修云无奈地笑了笑。
“只是苦了你,嫁与我虽是权宜之计,但我这么多年从未尽到丈夫的职责。”
“若不是侯爷出手援助,月棠早就被父母兄弟连累,或是堕入娼馆,为奴为ji。月棠能安然无恙,皆是侯爷的庇护。月棠也从不觉委屈,况且侯爷也是一早就表明心意。”
“将军,程越从应川回来了!”
只见风尘仆仆的程越跃身入内,单膝跪在修云面前,见到修云的满面病容,不由得揪心地问道:“将军,您……”
修云摆了摆手,催促道:“无大碍,快说吧。”
“将军确实如您所猜测的,崔副帅将那几位富商分开审问,诱这几人供述,果然他们所捐赠米粮银钱皆非经商所得,甚至连修建英烈园也并不是他们的主意,都说是来自于一个筠记商行的中间人,这几人代筠记商行为应川军捐赠粮钱,不仅赚得好名声,也得到筠记商行的大额订单,经年累计亦获利许多。”
“我查了一下这个筠记商行,谁也说不上东家姓甚名谁,只知道最开始是在岑州起家,后来生意涉足多个行当。筠为竹筠之筠,上京就有几家他们的商铺,铺面上都挂着一副字,如竹箭之有筠,如松柏之有心。”
“另外,如您所料,卫国果然来犯,不过崔副帅依你所定计策,先佯装败退,后趁夜深杀卫狗一个措手不及,本来把他们赶出应川时就已经是残兵败将,如今急急纠结起的部队不过就是乌合之众,看似人多势众,但根本不敌我应川军Jing锐之师。”
修云长舒了一口气,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崔红英果然可堪重任,即便是人数悬殊之下亦可巧胜,就算是自己辞世后,也不用担心应川再度失守。
他拍了拍程越的手,说道:“知道了,阿越办事十分稳妥,这几日奔波劳碌,快快去歇息吧。”
待徐月棠和程越离开后,修云竟边叹着气,边无奈地笑着。
起家于岑州的筠记商行……背后的东家除了成煦,他也想不出别人了。
多年前的那晚,那个还叫阿竹的奴隶拿着笔在土墙上写下修筠二字,但阿成说云在天上,神仙也在天上,因而改成了修云。
过了这么多年,成煦应该是明白了何为修筠。
但无论是阿成还是成煦都不在了,有得是那位叫齐敬的高官大人。
齐敬入仕为官,又称为筠记商行背后的主人,多次帮助应川军,却从不现身,甚至都没有修书与修云相认。
看似不解,个中缘由却修云看得清清楚楚。成煦从未将自己当人看,也从未觉得自己能配得上修云,定是他早就听说了修云成婚一事,又深陷齐敬这个换来的身份,故而不敢打扰。
奴隶也好,高官也好,富商也好,成煦不曾改变。当年就是一个人默默走了,不愿给即将痊愈的修云添一点麻烦;多年后又是这样,默默地给钱给粮,却不肯露面。
修云不禁忧心忡忡,他不知道成煦是因为什么因缘际会才转换了身份,但定是没有脱离奴籍,否则何须冒险借用他人身份。
若是如此,便更为艰险,一旦被人发觉,可不是打回原籍就能了事的。况且他如今身居三品,若是事情败露,将会是多大的丑闻!
成煦也定然因为这样才格外小心,不然也不会有人传他“酒过三巡都能衣襟不乱”,若是被人看到身上的奴印,少不了血雨腥风。
想必当年给他换身份的人也不曾预料成煦能走到今时今日的地位。现今的成煦几乎是悬在陡峭山涧的赌徒,一步行差踏错,就是粉身碎骨。
不过那日朝会成煦已经有所怀疑,若是真的查出了蛛丝马迹……
但这么多年来都不曾有人提过一句当年的事,修云料想文承宗应该是信守承诺清理干净了所有干系人,但就怕万一,以成煦的执着,只要想查,或许只是早晚的事。
修云又多了一重担心,他与文氏郝氏以及李绪的关系过于交错复杂,实在不愿牵扯更多的人进来,更何况是踏错一步就能跌得粉身碎骨的成煦。自己这条命已经是危在旦夕,离见阎王爷也就是几步之遥,到时真的撒手人寰后又有谁能拉上成煦一把?为说他上一句话?
想到这里,修云踉踉跄跄移到书桌前,想要修书一封,万一他能没拦住成煦,真的走到了那一步,希望能凭这封信留成煦一命。
仅仅几步之遥,对修云都堪比登天,坐到案前时就已经痛得不停喘息,一杆轻轻的笔都如千斤之重。
正在此时,徐月棠敲门入内,她见到正伏在书案前的修云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