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煦被抬到郑氏庄园仆役房的一处干净的屋子里,修云一听到门外有脚步声就立刻奔出去。
可等待他的不是他熟悉的那个能跑能跳的成煦,此时的成煦几乎成了一个血人,鞭伤遍布全身,竟找不到一处完好的肌肤,殷红的血顺着鞭伤缓缓滴在地上。
把成煦抬进来的一个仆役一脸嫌弃地对修云咒骂道:“这他娘的就是个傻子,惹谁不好,偏偏招惹上了知州大人的堂弟,居然敢说什么不给人玩儿,一个贱奴不给人玩儿?不是活腻了是什么?!”
说完还不解气,狠狠地向地上啐了一口。
“呸,整地老子一身血腥气!”
另一仆役也附和着:“真晦气!”
二人摔门而去,嚷嚷着要好生洗刷一番才好。
修云无暇理睬这两个仆役的怨气,他满眼都是成煦的苦与痛。
他将成煦抱到软榻上,用剪刀剪下已经碎成布条的衣衫,随着衣衫的剥落,触目惊心的伤口赤裸裸地展现在眼前,有些碎布已然随着鞭子绞进了伤口中,后xue更是红肿到看不清应有的褶皱。
成煦生而为奴,辗转在无数的主人和奴隶主的鞭下苦苦求存,又怎么可能不懂如何讨好主人、减轻刑罚。如此这般,只可能是成煦生无所恋、一心求死。
成煦不愿让修云知道他被带走,不愿让修云因他白费力气,想让修云平稳度过服用复生草这段时间,想一个人静静的去死,不愿给修云带来一点麻烦。
修云又怎么会不懂他所想所念。
就是因为太懂了才会心痛,修云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心痛是心真的会痛。
也许这种痛成煦在离开郑氏庄园的时、让宋婶瞒住自己时、故意激怒知州堂弟时,也许也一样在痛着。
修云为成煦清理伤口、敷好伤药、仔细缠上纱布、喂他喝下汤药,又换上一身新衣。
似乎是时光逆转,三年前是成煦捡到了只剩半口气的修云,为他清理伤口,为他缠上纱布,为他煎药……
那时的修云在周身痛楚折磨下,挣扎着全身的力气微微睁开眼睛,恍惚中看到在小泥炉火光映衬下的一个模糊的男人的身影,一个忙前忙后劳心劳力的身影,虽没有力气看清他的脸,但却有种莫名的信任。
但是,也许那时的成煦也如现在的自己一样的心境——愤恨而愁怨。
恨这世道不公,怨这命途多舛。
忙完了这些后,修云又喂成煦吃下昏睡散,这剂药至少能让服食之人连续睡上三天。
修云坐在成煦旁边,看着他微弱的呼吸,忽而苦笑。
“成煦,这些年总是你在照顾我,喂我服药、给我捶腿按肩、背我上山、替我干活、为我做了你能做的一切。”
修云低下头,用额头抵住成煦的额头。
他哽咽着:“终于我也能伺候伺候你了。”
说完眼里蓄积的苦泪便簌簌落下,亦落在成煦毫无知觉的脸颊上。
忽然修云好像想起什么,他解开成煦散乱的发髻,用梳子梳理整齐,从中分出一小缕头发,又剪下自己的一缕。
修云抬手看着自己的断发,微微笑了一下,但眼中的泪却模糊了视线。
他将这一缕断发与成煦的头发编在一起,编成一条细细的小辫,又将这条发辫藏在成煦发髻中,最后用草绳系紧,整理好一些碎发后,从怀中拿出那根雕刻着竹叶和露珠的木簪。
这木簪送给成煦后,成煦却怎么也舍不得带,怕弄脏,怕弄丢。一根素木簪,非金非银非玉,更是没有宝珠镶嵌,却被成煦宝贝成世间绝无仅有、亘古不曾得见的样子。不仅舍不得带,更是日日拿出来擦拭,就差顶礼膜拜了。
就这么珍视的物件,成煦却在离开时带都没带走。
是了,成煦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带走。
修云将木簪插进成煦的发髻,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
轻声说道:“如此,你我也算结发了。”
“只是可惜……”
修云已经哽咽得只能断断续续地说着:“可惜……今生怕是不能与你……真真正正拜堂成亲……结为……”
“结为连理。”
虽然千不愿万不愿,但能指望的也只有来世了。
约莫着不剩多少时间了,修云将成煦搂在怀中,他只想再多抱一会,再多抱着他说几句话都好。
“傻阿成,呵呵”
“你看,你不告诉我,我不也知道了吗?”
“……”
“你别不信我,我就算不是世子了也能护着你。”
修云的泪已经打shi了成煦的衣襟,胡乱擦了把脸,又把怀中人抱紧了几分。
“以前在滕州的时候听军中好友唱一首曲子,”
“说是以曲寄相思,思切至极,便可如常所愿。”
修云低声唱着: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想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思君令人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