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后知后觉地收回手,看向那个在天地间单薄如蝼蚁的身影,动了动唇瓣,半晌后才高声道:“他从朕身边叛逃,自然由朕亲手了结他的性命。”
男人听后释然地点头:“皇上说的是,属下这就将他射下马。”
男人骑马向左面倾斜,往前赶了几步,从侧面对准何垂衣坐下的马脖子,只听“咻”的一声,箭矢脱弦而去,竟然直直射穿了马脖子!
他射术竟如此高超!
“不好!”何垂衣凝眉,想阻止却为时已晚,箭完全穿透了马脖子,烈马甚至没来得及呜咽一声就倒地不起。
何垂衣利落地翻身下马,抚摸着马眼睛,语气悲哀道:“本想让你陪我走,没想到却连累了你。”
武帝望着何垂衣的身影,见他停下,沉yin了片刻,高声道:“何垂衣,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主动随朕回去,这次的事,朕既往不咎。”
何垂衣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揭下披风,盖住马头,然后起身一刻不停地往前跑。
见他向前跑去,武帝咬了咬牙关,脸色变得铁青。
“自寻死路。”
晋朝百姓都知道,京城外有一条护城河,被人们称之为晋江。那条江水,从京城足足蔓延到了罗州城。
武帝朝男人伸手,命令道:“弓拿来。”
“是。”男人恭敬地将弓箭递上。
拿到弓箭,他不急着动手。
在冰天雪地里,何垂衣鲜红色的身影极其惹眼,他根本无法逃过追兵的眼睛。饶是如此,他仍不愿放弃,紧咬着牙,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向前跑。
当听见前方翻涌的浪花声时,何垂衣本就苍白的脸更加苍白,他顿下脚步,回头一望,在原地茫然四顾。
在京城的两年多,他竟从来不知,京城城外还有一条江。
但此时容不得他深思,事已至此,他绝不可能回头。
积雪覆盖在路面厚厚的一层,一脚踩下还要用些力气才能拔出。随着何垂衣行走的路径看去,一串足印还清晰地留在路面,那么显眼的足迹早已昭示了他的结局。
“皇上!”男人高喝一声,“好机会!”
武帝勒紧缰绳,双眸凝视着前方不慎跌倒在雪地中的男人,只见他脱了碍事的红色翘头履,赤着比白雪还要苍白的双足,蹒跚地靠近那条滚滚晋江。
“皇上?!”
武帝眸光一厉,不悦地皱起眉。
即便如此,他仍举起了沉重的弓箭。箭身很长,箭头用玄铁磨成尖锐的菱状,这么长的距离,只要武帝稍稍用力就能轻易穿透他的身体乃至骨骼。
“皇上!何垂衣必须死在这里!学巫蛊之人必定心思歹毒,您让他活着离开京城,就不担心他日后卷土重来,报复您和夜将军吗?就算,他能对您手下留情,那夜将军呢?”
“朕自然不会让他活着离开这里。”武帝眼中充满狠厉,用力拉开弓弦,片刻后,箭矢离弦而去。
何垂衣浑身冻得青乌,足下几乎完全没了只觉,也不知是什么在支撑着他前进。
这一路上,他始终不曾回头,就像武帝追上来与否,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
那根箭矢破空而来,何垂衣根本连抵抗的心思都没了。
箭,在刹那间没入他腿腹。
“嗯!”剧烈的疼痛让他扑倒雪地上,他咬住牙关,将双手撑在雪地里,慢慢跪了起来。
身后鲜血撒了一地,像无数朵野花,倔强地开在雪面。
明明身体冷得在发抖,他浑身却疼出了不少汗珠。
他回头抓住箭身,将它硬生生地从伤口中拽了出来,“真疼。”
他叹息道。
说完,扔下裹着血rou的箭头,一瘸一拐地朝江边走。
何垂衣每走一步,雪地都将开出几朵惊心触目的血花。
抵达江边,他早已面无人色。他艰难地坐到岸边凸起的岩石上,从腰间取下一根暗红色的长笛,举到唇边,轻轻吹奏起来。
随着笛声响起,无数的黑窟窿从他长辫上爬出,绕过他举笛的手,爬到腿腹的伤口上,汲取着源源不断溢出的鲜血。
不多时,他大喘着气移开长笛,虚弱地笑道:“这恐怕是最后一次喂你们,多吃点。”
马蹄声逐渐靠近,武帝示意众人先别动手,自己跃下了马背。
他看着那张惨白的脸,双眸被浓浓的胜欲霸占,“何垂衣,你跑不掉了。”
他身后站着数十位轻骑,他们看向何垂衣的眼神中,无一不带着轻蔑和厌恶。
何垂衣微低头,把玩着长笛子,漫不经心地问:“皇上,我突然很好奇,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男宠、奴才、他的影子?或者,现在是一个罪人?”
武帝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容,反问道:“你说呢?”
“一个玩物。”他轻笑。
“看来你并没有自命不凡。”武帝呛声道。
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