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红霞般燃烧的火焰,起先还是一簇,很快就积聚成巨大的火舌,高温隔着几步远的空气刮在皮肤,仿佛连rou都要被翻出来。他费力跨过最后一层台阶,忽然在楼层尽头望到一团黑乎乎的影子。
是个小女孩,她似乎和家人走散了,无助地趴在地上啜泣,背后是翻滚着黑烟的火光。
曲郁生瞬间想到被自己撇下的弟弟,曲铭澈跟他说他害怕,他怎么能把弟弟丢在那……他想都没想抱起小姑娘离开这,同时间,一阵巨大的冲力从背后袭来,他猝不及防,被爆炸掀起的热浪推下了楼梯。
后面的事情,曲郁生就没有印象了。
他为了护着那孩子,滚下楼梯,后脑撞上墙壁,昏迷了近三天。
他是后来听姨母说,那场因为电线短路引起的火势,烧了整整一夜。冲天火光扑向豪华的庞然建筑,把旅客轻松愉快的假期变为绝望的灾难。
他也听说,曲铭澈真听了自己的话,一直躲在房间的床底,错过了最佳的逃脱时机。
他不跑。
他等着哥哥接他走。
哥哥一直没来。
火烧到了二楼。
窗户玻璃受热爆裂。
金属门把被火炙烤得滚烫。
他被迫爬上落地窗,一跃而下。
他堕入酒店花园冰冷的泳池。
他直到失去意识也没见到哥哥。
曲铭澈被救上来后,当天夜里他开始发高烧,紧接着,疾病像天灾般降临到这个幼小的孩子身上。
这种病究竟有多可怕呢,因为病毒感染诱发的免疫系统对外周神经系统的攻击,人的感觉神经和运动神经会受损,并进一步使人丧失对肌rou的控制能力,最终全身瘫痪。肺部感染、呼吸肌麻痹、心力衰竭,接连的并发症作用在曲铭澈身上,他的生命像风中的烛火般迅速衰弱下去,主治医生无能为力,摇头说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曲郁生看着病床上逐渐枯萎的孩子,绝望之下去佛寺,乞求神明,向那的高僧求得一枚祈福的玉坠子。
他把它轻轻戴到弟弟的颈子,就像给新娘蒙上头纱。
只要弟弟能醒来,他想,他穷尽此生也会偿还欠给弟弟的一切。
上天听到了他的渴望。曲铭澈终于在某日苏醒,望着床边怔愣的曲郁生,唯一能动的眼睛眨了眨,很快又像睡着一样闭上了。
大病新愈,然而曲铭澈并没有解脱,由于残留的后遗症,他的世界也就此被禁锢在那架冰凉的轮椅。
就因为一个可笑的承诺而已,因为一个对曲铭澈来说盼望很久的“亲情”而已。
曲郁生一遍遍问自己,一封死去之人留在人世的遗书,真有唯一的弟弟重要吗。
他宁愿坐轮椅的是自己。
但事到如今,说再多的道歉,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第15章 ο
稍微晚些时候,曲郁生从住院部出来,沿着人行道走向江岸。
江边的风十分清爽,水面月光浮动,离岸的游船穿戴彩灯,撞开一片波光粼粼的波痕,从远处看,像在月亮上航行一样。
他手撑栏杆,点了一支烟。
他是抽烟的,就像他也喝酒那样,都是在他离家求学,身边无人照应之后养成的习惯。他认识很多医生这行的人,和自己一样,哪怕最清楚烟酒伤身体,还是会一根根烟吸,一杯杯酒灌下去。在曲铭澈来之前,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拿酒当水喝,他不想让人知道的事,就不会有人会得知。
和弟弟重新相处后,他改掉了很多坏习,戒烟断酒,不再三天两头泡实验室过夜,之前频繁找的床伴也彻底断掉联系,像对待肿瘤,他把极不体面的东西切得干干净净,就是为了在弟弟面前当个完美的兄长。
但他当时也没想过,重新让他捡起这些东西的,也是曲铭澈。弟弟昏迷的这些天,他又犯了瘾头,病房禁烟他就到外面,江岸的视野开阔,无人打扰,他就一个人在这想事,压抑几夜的消极情绪,化作燃尽的烟纸下飘散的青灰。
往常偏头痛发作的时候,他想的最多的是那日的火灾,每想一次,就疼一回。平时身边有弟弟还好,曲铭澈会为他按摩,用温暖的手贴到他的额前,他早就忘了那七年是怎么过来的,也无法想象与曲铭澈再次分别的场景。
但是他不知道,那么体贴可爱,对他笑的弟弟,下一刻就会从二楼窗户跳下,毫不犹豫地寻死。曲铭澈被救回来了,折断了手臂的两根骨头,又一次沉睡过去。
他忽然不明白自己迄今做的事情的意义。从决定学医开始,他苦心钻研,翻阅无数医典病例,接触和弟弟一样为病痛折磨的患者,一心想治好弟弟,却连弟弟想的是什么都无从知晓。
最后一点猩红的烟蒂落到脚边,很快在渐凉的晚风下消失得无影无踪。曲郁生听到背后由远及近的说话声,把钥匙一取,准备上车回去。
“……还是听那大夫的话,再去看看吧,听说这边复大附属医院的神经内科,在全国都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