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身无长物,除了那柄背在身后的剑,就什么都没有了。
那时的燕之遥还不若今生一般孱弱,仗着腿长的优势,铆足了劲往上爬,一路未歇,把对手们远远地抛在了身后。攀上山顶,就见穆川正背对着他,蹲在地上摆弄着什么。
燕之遥想叫一声“师兄”,却发不出声音,他跑的太急,又喘的太厉害,嗓子早已哑了。
穆川听到声音,转过身来,面前的地上放着一桶水,和水碗若干。
他给每个上山的少年都备了水喝。
燕之遥一边喘,一边露出了笑容往过走。
“穆川。”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一个红衣女子御剑而来,落到了穆川面前,“我刚下课,试炼还没结束呢?”
穆川点头,看了看燕之遥:“只上来一个。”
那女子转向燕之遥,露出温柔的微笑:“辛苦了,快点来喝水吧。”
燕之遥醒来的时候,满心都是怅然。
初入门的弟子都睡在通铺,穆川就睡在他旁边,燕之遥重重翻了个身。
穆川醒来,悄声问道:“怎么了?冷?”
燕之遥想说“不”,还没有说出口,穆川已经撩起自己的被子,盖到了他身上。
一股带着穆川气息的暖意渗了过来。
“这样就不冷了吧?睡吧。”穆川说道。
燕之遥低低“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坦白说,入门弟子的生活相当枯燥和辛苦,每日寅时起床,三餐清淡,早课练习站桩和入门拳法,有师兄负责挨个检查,稍有偷懒立刻会被发现。等到众人练习完毕,偷懒的人还有加练,燕之遥体弱,常常站不了一会儿就站不住了,被罚了若干次。
下午听墨辛师父讲授入门心法。墨辛其人,燕之遥的八字评语获得了同门的一致认可,“无趣至极,苛刻至死”。与其他师兄弟相比,墨辛的修为显得平庸了一些,很少出门派,也从未听说有过什么斩妖除魔的大功绩,个性死板木讷,不近人情,讲起课来更是枯燥无味。本来众弟子上午已经很累,下午再听着如此乏味的授课,个个昏昏欲睡。然而睡了立刻会被墨辛训斥,然后被罚抄书,搞得弟子们苦不堪言,怨声载道。
然而,也有些弟子是例外的。
第一个便是方书杰,他从小在青山长大,跟墨辛颇有些情同父子的味道,他告诉众位师弟师妹:“师父每日上午为已经引气入体的中阶弟子授课,下午为方入门派的小弟子开蒙,晚间指导高阶弟子修炼结丹,还要抽空各处巡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辛苦可想而知。大家若是不想受罚,多体谅体谅师父,少调些皮就是了。”
还有一个人,居然是穆川。
“师父纵使严些,也没什么不对。”穆川说道。
燕之遥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穆川凑近他,低声说道:“我那个噩梦中,最后的鬼蜮之战中,有一金灵修士在被万鬼噬身时,仍击向茫茫鬼军,为弟子们保留了一线生机。墨辛长老与我梦中那人极为相似,我看了他,总觉得有些亲切。”
穆川说得没错,前世鬼蜮之战中,墨辛作为青山派最后一个羽化的长老,确实死得极为壮烈,燕之遥虽仍是厌恶其为人,想到此处,却多少有几分敬意。
到了每日晚上,大师兄方书杰会带着大家背书,念的最多的是清心咒,据说是习之可凝神静气,避免走火入魔。这是一天中最轻松的时候,方书杰个性温和得过头,从来不罚人也不骂人,众位师弟都不太怕他,翘课打混时有发生,只要不赶上墨辛来查,就万事大吉。
“咱们连天地清气的边儿都还没摸到,就要先预防走火入魔,师父他老人家未免也太深谋远虑了吧。”穆川的同桌叫陈从周,白白胖胖的,永远笑眯眯的,是个还算勉强的土灵修士。
“深谋远虑?我看是他没什么可教的,凑时间而已。你们不知道?咱们的师父啊,是青山派长老里最一无是处的一个。”后方传来一个嘲讽的声音,是肖允棠,他是青山派这一代最出色的女弟子肖筱筱的弟弟,对青山派的了解自然也比旁人多些。
陈从周望过去,比了个手势:“你小点声,一会儿师兄听见了不好。”
“我说的是实话,咱们师父是师祖的二弟子,只比大弟子薛天河薛长老入门晚一年,薛长老十七岁时对阵三十三天,一把乾坤刀连斩七人,个个都是恶贯满盈的邪修,可咱们师父呢?听说过他有什么斩妖除魔的战绩吗?没有吧?”
“师父要在门派教导弟子,没怎么出去过吧?”陈从周说道。
“他是不敢而已,他也就在门派跟弟子们耍耍威风罢了。”
穆川专心抄写,没有接话,他的清心咒还剩最后一遍就抄完了,抄完就可以下课了。
陈从周往后排看了一眼:“话说,你家那个小少爷怎么又没来?”
穆川答道:“他不太舒服,在房里休息。”
陈从周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骗鬼呢你,他又去哪儿闲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