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符咒的解开,穆川原本擂鼓般的心跳逐渐平静下来,许是太疲惫,他居然闭上眼睛,仿佛已经睡着了。
燕之遥也觉得疲惫至极,白日里他骤然汇聚灵气显形已消耗不少,现在解咒又非他擅长之事,这具身体本就年少羸弱,只觉得眼皮艰涩得厉害。他想着解咒又不需用眼,便闭上眼睛养神。
他是被薛至柔的声音叫醒的,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天居然已经亮了。
“你们这俩孩子,好好的床不睡,怎么睡地上了?”薛至柔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赶紧起来,这地上多凉啊,回头冻病了。”
燕之遥犹在怔忪,却觉得身下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动了一动,顿时睡意全无,定睛一看,自己居然稀里糊涂地睡在了穆川怀里,身上还严严实实地盖着他昨晚随意扔给穆川的被子。
想也知道这是谁给盖上的。
冷是完全不冷的,只是这副样子,还不如冻死算了。
“赶紧起来,去店里喝碗热粥暖暖。”薛至柔招呼着。
燕之遥想要起身,却踉跄了一下,睡着的姿势太别扭,左腿早就麻了。
穆川伸手搀了他一把,同时,低声说了句话,这次燕之遥听懂了,是一句不标准的谢谢。
燕之遥摇摇头:“我什么都没做,不用谢我。”
燕家经营着一家小小的rou饼店,主做的必然是rou饼,配点清粥小菜,生意还不错,燕之遥的一日三餐也是在这里吃的,店里燕之遥的哥哥燕之风跟着燕辉祖在后厨烙饼做菜,薛至柔在前面招呼生意。
此时正是吃早点的时间,店里全是人,几乎坐满了,只有离柜台最近的一张桌子还空着,那是专门留给燕之遥的。
穆川身上还穿着昨天的道袍,一脸警觉和戒备,与热闹的人群格格不入,在店门口站住了。
“进来啊,过来吃饭!”正在柜台给客人结账薛至柔热情地招呼道。
穆川看了看她,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怎么的,没有动。
薛至柔走不开,便叫道:“之遥,这孩子怕生,领他进来。”
已经落座的燕之遥不情愿地起身,走到店门口,指了指那张空着的桌子:“进去吃饭,坐那儿。”
他口气算不少好,远没有薛至柔可亲,可穆川看着他,抿了抿嘴唇,居然真的迈进了店里。
燕之遥有些发怔,不明白穆川为什么这么听自己的话。
因为同龄?
还是因为……昨晚?
穆川不太会说中原话,燕之遥也没话跟他说,两人相处起来总是格外安静。燕之遥是幼子,备受宠爱,每天吃了饭抹嘴就走,什么活都不用干,倒是穆川次次都留下来帮忙打扫。
这天清晨,燕之遥如往常一样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薛至柔端来小米粥:“这个养胃,多喝点。穆川呢?”
燕之遥懒懒地答道:“扫院子呢,昨天刮了一宿的风,满地都是叶子。”
“这孩子真是个好的。”薛至柔叹了口气,“你沈大娘刚跟我说,她爹的结拜兄弟是有名的风水先生,一把年纪了孤苦伶仃的,之前说过继个子侄,可他们家那些侄子没一个好的,他生了气,放出话说想收个义子,只要有缘人,穆川之前的那个师父不也是这样的吗,你看怎么样?”
“风水先生?”燕之遥问了一句,“别又是骗子吧?”
“哪能呢?他们城里县衙都是这先生相看的,这先生可有钱了,住的宅子都是三进三出的,哪像咱们家,低门小户的,你哥哥说个满意的亲事都困难……”
“哥的亲事不用急。”燕之遥说道,燕之风会在几年后中个秀才,不仅家里赋税可免,求亲也会容易许多。
“我知道,急不来的,就是穆川啊,他就算在咱们家,将来……唉……”薛至柔叹了口气。
燕之遥低头喝粥,没有说话。
上一世没听说穆川被什么人收养过,万一他因此不上青山了,青山派那帮倒霉蛋就更没有活路了。
可青山派人的死活,跟自己又有什么干系呢?
穆川走了进来,如前几天一样去厨房端粥喝。
☆、梦魇
燕之遥给穆川施了个梦魇,那是他前世所掌握的众多邪修法术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
这天是穆川来燕家的第二个月,雪洋洋洒洒地下了三天,上午,几个十来岁的小子正在巷中打雪仗。
燕之遥穿着棉衣,抱着手炉站在廊下,看着隔壁家的郭小树棉帽子上全是雪,一边大声笑骂,一边攥了一个格外结实的雪球,四下张望着,也不知道打算祸害谁。他转过头,看到穆川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脸瘦得凹陷进去,身形也格外单薄,脊背却挺得笔直,突然开口说道:“其实,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穆川回过头看着他,抿了抿嘴唇,他还不太熟悉中原的语言,别人说话,十句有八句他都是听不懂的。
燕之遥矮穆川半头,他天生一对水汪汪的眼睛,认真看人的时候,总会给人含情脉脉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