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危通知书。
黑色宋体加粗,居中,格外分明。
林裴指尖微微一颤,他急促地往下看,纸面上清清楚楚地写着:
姓名:宋巡
科别:重症医学科
床号:3
目前诊断为:1.失血性休克,2.左侧下颌骨开放性骨折,3.皮肤软组织裂伤,4.开放性脑干、小脑出血并破入脑室。
目前病情危重情况:病危。
满篇密密麻麻,他只看到了被加重加粗的两个字:病危。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近期吗?
不对,这纸虽然保存得很好,但明显有泛黄的印迹,已经有些年代了。他去医院看宋巡的时候,没有看到他身上有明显的外伤,也清清楚楚地看到他床尾挂着的是‘内分泌科’,下面标着‘易感期’的字样。
林裴下意识松了口气,目光往下追索,停在那团凌乱的病患家属签名上。
签名的是宋景华,宋巡的老爹。
大约是送医时不小心碰到宋巡身上流下的血迹,签字时手掌压在纸上,在上面留下了一个不规则的血污。
正好印在了时间上。
年份是五年前。
日期……
林裴分辨了很久,才看出中间的月份是8,8月27日。
8月27日。
这个时间好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等等。
五年前的暑假,27日……
林裴手指忽然开始克制不住地颤抖,他粗暴地拉开书桌底下的抽屉,在最底下的一层,他翻开乱七八糟的杂物,才从最里面翻出一本厚重的笔记本。
他跪在地上,光裸的膝盖碰到冰凉的地板,林裴仿佛无知无觉,手指迅速地翻过书页,哗啦哗啦——
这些纸张经历过时间的磋磨,早就变得格外脆弱,他手指稍微用力,刺啦一声,就掉下了薄薄的半张纸,左上角还写着:11月21日,天气晴。
很早的时候,林裴还保留着写日记的习惯。这是他小学时候的日记本。
他飞速翻到八月。
八月三十一,八月三十,八月二十九,八月二十八,八月二十七……
8月27日。
天气Yin。
他深深吸了口气,挪开被指尖挡住的那行,也是折页纸上唯一的一行字。
哥哥说会来接我,可是他没来。
那是他最后一次去探望母亲,不知怎么的,爸爸和她忽然吵了起来,吵得很凶,妈妈还失手打了爸爸。
他害怕得不想回家,所以给宋巡打了电话,他说很快就来。
于是林裴等了一个白天,还有一整个晚上。他清清楚楚地记得,因为去医院时没带上日记本,这一页还是他回家后才补上的。
那天就是27号。
林裴抖着手移开第二页,是文乔复制的病历,上面的字迹很潦草,只能隐隐看出几个关键词。
车祸,昏迷,骨折。
第三页。
是交通事故判决书。
“自诉人宋景华称, 8月27日天气暴雨,被告彭兵在xx市xx区阳光大道景秀城路段闯红灯驾驶,亲属宋巡避让不及、致其受伤的交通事故,交警部门认定被告彭兵负主要责任……”
第四页。
是司法鉴定中心出具的植物人伤残鉴定。
林裴大脑一片空白,他松开手,窗口猛地灌进一口风,他面前的纸张被鼓得翻了身,发出一阵哗啦哗啦的响声,紧接着露出了最底下的诊断说明。
患者:宋巡
症状:脑内血块压迫神经、以及创后应激导致的综合性失忆,具体表现在完全忘记自己的姓名、亲属关系,丧失车祸前对过去经验的记忆……
林裴像是被冬日的雪水泡过,手脚冰凉。
连带着心都被冻僵了,不知道如何反应。
他忽然想起第二次和宋巡见面的场景,那时他已经认出了宋巡就是五年前的少年,抱着幼时的绮梦,林裴忐忑不安地上前报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既期待又局促地问,还记得我吗。
宋巡靠在栏杆上、手里还拿着一根烟,身边的男生不断起哄,他眯着眼打量着面前这个漂亮的Omega,半晌后偏头过去朋友手里借了个火,然后摇摇头,“抱歉,不记得。”
后来,宋巡穿着一身被风鼓起的病号服,在医院门口拽住了林裴的手,满脸苍白,“我们俩小时候是不是认识?”
他前言不搭后语地解释:“我那天去了,可是……”
原来宋巡说的都是真话。
他解释了,是林裴自己没有听。
他固执地以为是对方失约了,他以为宋巡一直在装聋作哑,他以为是宋巡不想提起那段旧事。
他以为,犯蠢的只有小时候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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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热啊。”少年站在公园秋千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