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在等我了吗?”
他语调轻快,而脚步轻盈,把手臂平举到胸口,让鸟儿不用抬头就可以直视他的眼睛。黑冠鹃隼短促地鸣叫了一声,它用黑曜石一般温柔的眸子注视着瘦高的青年。简陋的镜子挂在墙上,镜中映出他们叠在一起的倒影。忽然间,像是听到了什么指令,黑羽的鸟儿振翅飞起,它冲向刘启铺在一边的军礼服上衣,叼起它丢到了刘启身上。
哨所外的空气寒冷而清新,刘启跺了跺脚驱除寒气,双眼却明亮有如晨星。周围传来勤务兵与下级军官低声敬礼的声音,眼神中的稳重和坚定与他们的首长如出一辙。黑翼的Jing神向导收起翅膀站在刘启的右肩,它脊背挺直,眼神肃穆,像一把剑。倏忽间,黑冠鹃隼展翅飞向天际,又急急地俯冲下来,消失在哨所院墙外的另一边。
他要寻找的人果然就在那。和他的哨兵一样,王磊中将也身着一身松针绿的军礼服,鹃隼停在他的肩上,用和他一样的目光注视着刘启的脸。后者深吸一口气在他面前站定,眼神中的轻松逐渐替换成了郑重与尊敬。
“171集团军11旅旅长刘启,首长好!”
王磊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沉静而欣慰。他缓缓挺直了身体,抬手回给刘启一个标准的军礼。
“171集团军军长王磊,刘启同志,你好!”
天将破晓,树影娑娑地摇动,分别多年的恋人相对静默,他们长久地凝视彼此的面庞。昔日军校图书馆里设计图纸的青涩少年已至而立之年,肩上的军章已换成了两杠四星,而那个从冰封的荒原长夜里把自己的哨兵唤回现实的向导也已不再年轻,时光在他的鬓角和眉骨留下了痕迹,却未曾改变他执着的眼神和坚韧的心性。
他们是军人。他们深爱彼此,他们更爱他们共同守护的这个国家。远方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王磊向那个方向微微侧了侧头:
“11旅的战士已经开拨了?”
“是的。”他的哨兵回答,嘴唇紧紧抿起。战区的清晨从未这样安静,没有潜伏的危机,也没有战火的洗礼。
“一切都要结束了。”王磊说,他眺望远处,轻轻地说。
刘启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和他看向同一个方向,手指寻找到了他的手,又紧紧地握住。
在战争开始之前,没人想过他会怎样结束。它真实而残酷,毁去了多少人的未来与生活。压迫和紧张难以想象,早有人预测过他们将会失败,有人崩溃和放弃,有人孑然一身踏上流亡之路。
然而在最严酷和艰险的地方,还有无数的人前仆后继,用鲜血铸成了他们新的长城。
他们一直坚守到胜利,坚守到与敌国签订停战协议的这天。
在遥远的天际,太阳的光芒破云而出,一群飞鸟从林中惊起,拍打着双翼直冲云霄。光芒沿地平线飞速地蔓延,所过之处,万事万物都染上了一层金边。
那是新生的气息。
王磊说:“走吧。”
刘启回头看了一眼哨所。它静静地矗立在晨雾中,像守卫者一样沉默与坚定。
“走吧。”他回答。
那是战争最终结束的当天,一个晴朗而明媚的好天气。
【黑暗文风】
坚持或是死亡,他们聆听着这样的训导长大。
在那个将武力看作一切的白色堡垒中所有对温柔的追求都是徒劳的,有时他能靠他聪慧的头脑在一月两次的实训里抢占先机,但那只是少部分的情况。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因为身体不够强壮而被大孩子们按在地下打得奄奄一息的那个——负责人是不会管这些的,“战争只会为胜利者送上鲜花”他们振振有词地说着。
鲜血从喉咙里呛咳而出,肺部一阵阵痉挛,他蜷缩在地上剧烈地扭动着、翻滚着,半张脸贴在地上的血里。汗水和血混在一起糊住了睫毛,他什么也看不见。黑暗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将他扣在一个四方的盒子里,压力与痛苦挤压着他的四肢和思想,他的呼吸愈加急促。
一口血呛进肺里,他徒劳地用手抓着白色的地砖。Yin暗、痛苦、怨恨、仇视——负面情绪像海水一般把他淹没。坚持能带来的全部,现在只剩下死亡了。右手的指节紧紧地扣住坚硬的石板,直到它承受不住新生哨兵的不甘和恨意,在他手掌下碎开了裂纹。
他就快以为死亡是他的归宿,直到他听见了那个声音——一个男人的声音,他被从地砖上抬起,抱在一个温暖的怀里。一块手帕轻轻擦拭他脸上的血迹,他还喂给他一口温热的水。
那个人用额头紧紧贴住了他的,他说:“孩子,别怕,都交给我。”
柔软的Jing神触梢将他包裹,他在温柔的善意里睡去。
“怎么了?”王磊问。
刘启轻轻一震,他从回忆中抽离,手里还端着那杯温度正好的水。
“没什么,”他回答,“我在想你。”
“哦?想到什么?”
他脸上浮起一丝微笑。
“想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