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千秋喝了一大口手边的啤酒,接着长出了一口气:“你去洗手吧。”
走廊的气味比包厢里好很多,禾真往洗手间走,偶尔分神看墙面上挂着的画。
走廊很长,离包厢最近的洗手间前摆着黄色的挡板,上面写着暂停使用四个大字。
禾真本来也不想太早回去,他绕了远路,照着房梁上的指示灯牌找到另一个盥洗室。
禾真站在镜子前洗手,高档餐厅的水龙头水量很小,水温也刚好,不像在部队,水柱大得像是要凿进骨头缝里。
手洗干净,禾真弯腰捧了一把水扑在脸上,温热的水顺着手臂往下流,在手肘凝成一滴巨大的水珠。
禾真半眯着眼抬起头,看见站在门口的李呈蕴,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停了几秒才抬手抽了张纸巾递过去。
“谢谢。”
“你现在变得很有礼貌。”
禾真擦水的手停顿,他把手里的纸巾捏成团,才说:“我以前很没礼貌吗?”
“嗯。”
李呈蕴笑着说,“以前会故意弄坏水龙头和宿舍空调,扔掉别人的鞋,威胁别人。”
“是吗,那我还挺差劲的。”
禾真走过去,站在李呈蕴面前。
“还行吧。”
李呈蕴很轻地挑了挑眉,侧过身让出空间,在他走出去的时候才又补了一句:“也不是不能忍受。”
他们往包厢的方向走,李呈蕴始终比他慢半个身子,余光能瞥到他模糊的脸,禾真开始没由来的心慌。
“你要不然就和我走在一起,要不就走我前面。”
禾真突然停下来转过身,李呈蕴和他靠的很近,禾真往后退了一步,“别跟在我后面。”
李呈蕴盯着他看,等他继续说。
“我不喜欢。”
原本以为李呈蕴还会说“以前”他怎么怎么样,但李呈蕴没说,只是往前走了一步,站在他旁边。
禾真正在组织语言,还没来得及开口,斜前方的门突然被推开,穿着浅色套装的女人走出来,视线扫过来,在他们两个人身上顿住。
“禾真。”
那个女人声音很轻地喊他的名字。
禾真没回忆太久,很快认出这个人是沈听语,他没怎么和沈听语打过交道,但他不喜欢这个人,毫无理由地不喜欢。
“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海市了。”
沈听语走过来,细尖的高跟鞋陷在地毯里,“听说你入伍了。”
“我——”“你跟禾真没有熟到可以闲聊的地步吧。”
李呈蕴打断禾真,他往前走了一步,挡住沈听语停在禾真身上的视线。
“是啊,不熟。”
沈听语很轻地点点头,“我跟你应该还算熟吧?毕竟我们家股票跌成那个样子也有你的功劳。”
李呈蕴露出有些疑惑的表情,他看着沈听语,笑着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报复沈岁,报复我,我说实话都能理解,但是你真的不知道你妈为什么自杀吗?是因为我和沈岁吗?”
沈听语眼睛睁得很大,她抬手指着站在李呈蕴身后的禾真,声音很冷:“李呈蕴,你晚上不会做噩梦的吗?”
“不会。”
李呈蕴拂开沈听语的手,“我一直睡得很好。”
沈听语没再说话了,可能是太生气,也可能是真的没什么再说的了,她转过身往回走,关门的力气很大,震得墙上挂着的画都发颤。
李呈蕴像是没听见,他往前走了两步,推开窗户,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拿了一根咬在嘴里,然后又敲出一根,转过头问他:“抽吗。”
窗外是林立的高楼,反光玻璃楼面让光线变得刺眼,光影全都落在李呈蕴的侧脸。
禾真走过去,把烟拿在手里,他看着李呈蕴熟练地点火,过肺,青灰色烟雾很快升起来又在眼前散开。
“你妈妈自杀了?”
“嗯。”
李呈蕴太平静了,平静到禾真又开始莫名其妙的心慌,他看着白烟中李呈蕴的脸,想起沈听语指在他脸上的手指。
“是因为我吗?”
走廊空旷,烟弥散在两个人中间,李呈蕴扭过头看他,手里的火光被风吹得明亮。
禾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问,说实话,这句话说出口的下一秒他就后悔了,不管李呈蕴回答是还是不是,他都后悔。
手机开始响,在冗长铃声重复拨到第二遍的时候,禾真接起来,袁嘉楠响亮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来:“你几点结束啊,我刚好路过你那边,要不要我晚上接你?”
李呈蕴把手里的烟头在窗台上碾灭,留下焦黑色痕迹,他侧过身,正对着拿着手机的禾真,在禾真开口回答之前,李呈蕴先开了口。
“如果我说是呢。”
李呈蕴伸出手,把禾真放在耳边的手机撇开。
“如果我说是因为你,你要赎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