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直聊到深夜,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姜淮送姜演到楼下,然后一个人坐动车回江城。
青山连绵千里,起伏有致,延申进隧道的黑暗中。
姜淮脸上的表情也明暗交替。
他没告诉丛山,安静地回到家里,把自己反锁进房间里。
丛山下班回家,看见门口的鞋,才知道姜淮回来了。
丛山去敲门,没人回应。
丛山轻声叫他:“淮宝?”
屋内依然没人回应。
丛山担心,用钥匙打开门,走进去。
姜淮裹着被子缩在床角,面前摆着两叠资料。
丛山绕过地上被撕碎的全家福,坐到他身边。
姜淮抿着唇,侧过身,背对着丛山。
丛山干脆伸手抱住他,囫囵吞枣地把整个人拥进怀里。
姜淮扭了扭,没能挣脱出来。
他不再动,用笔在纸上勾画批注。
丛山看他手里的东西,一张写着江城各大公司的法务招聘信息,另一张写着江城各大重点高中的招生信息。
再结合地上撕碎的全家福,丛山把他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
姜淮是在家里憋了一肚子气,现在心病发作,在他面前发小脾气。
丛山说:“淮宝,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差点把家里的房子给烧了。”
姜淮没有说话,丛山不介意,自顾自地说下去。
“丛越和我从小不对付,父亲不分青红皂白,总是惩罚我。”
他们的境遇相同,所以丛山对姜淮感同身受。
姜淮还是没说话,丛山安静地抱着他。
隔一会,怀里的粽子动了动,姜淮转过身,头埋在丛山的颈窝里,双手轻轻环住他的腰。
丛山安抚性地轻拍他的后背,感受到颈窝处一片委屈的濡shi。
姜淮哭得无声无息,哭够了,才抬起头,哽咽地看着丛山。
丛山挑开他颊边,被泪水打shi粘连的发丝,说:“淮宝,你偶尔发发脾气,没关系的。”
姜淮心里很累,一点点露出来,颓丧得不得了。
丛山说:“淮宝,我们起床去洗把脸,然后我给你做吃好吃的,好不好?”
姜淮有气无力地应好,慢吞吞地起身。
丛山带他去厕所,给他拧shi帕子。姜淮懒懒地站在一边,等人伺候。
丛山给他擦干净脸,让他去客厅看电视剧,一个人去厨房做晚饭。
他把鲈鱼清洗干净,蒸熟捞出,剔掉鱼刺剁成rou蓉,鱼骨鱼头重新下锅,加水慢慢熬煮。
鱼汤费时,丛山切好笋丁,把莼菜洗净焯水,等鱼汤在锅里翻滚冒泡时,全部放进去,再依次加入盐和芡粉。
最后加入鱼蓉,就可以起锅。
他把羹汤倒进紫砂盅里,端到餐厅,看见姜淮坐在客厅,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剥橘子。
果rou分毫未动,整齐摆放在果盘里。橘子皮被他撕得七零八落,散在茶几上到处都是。
电视上正在放旧版《红楼梦》,晴雯撕扇,撕完宝玉的,又撕麝月。
丛山坐过去,握住他的手,用shi巾沿着手指一根根擦干净:“淮宝,橘子吃多了上火。”
姜淮收回手,吃了一瓣,剩下的都递给丛山。
他不想吃,只是效仿晴雯,撕橘子皮撒气而已。
丛山明白,接过果盘放在一边,带他去吃饭,打算晚上给他榨橘子汁。
姜淮坐到餐桌边,捧着碗轻轻喝一勺鱼羹。
羹汤粘稠滑嫩,鱼rou细软,莼菜清脆,无味之味。姜淮还没来得及品尝出味道,一勺鱼羹已经下肚。
丛山夹一快烤馒头片放在碟子上,姜淮咬一口,慢慢品尝。
表皮酥脆,内里绵软,丛山用蜂蜜做封层酱,入口清甜生津。
美食下肚,姜淮的心情微微转晴。
他问丛山:“这是什么?”
丛山回答:“酥琼叶。”
姜淮没听说过,只觉得名字风雅,像冬季的第一场雪,落了大地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圆莹僧何矮,清松絮尔轻。削成琼叶片,嚼做雪花声。’”丛山耐心说,“酥琼叶是宋人的做法。蒸饼晾微干,切成薄片,涂上蜜或油后放在火上烤,在地上铺上一张纸,烤好后摊在纸上,散去火气,”他顿了顿,说,“其实就是烤馒头片。”
姜淮说:“兴之所至,烤馒头片也能风雅无比。”
丛山说:“妺喜裂帛,晴雯撕扇,都是古人兴之所至。”
姜淮回忆刚才撕橘子皮的快感,颇有同感地点点头。
他有感而发:“如果可以,我也想像晴雯一样,活得肆意洒脱。”
丛山摇摇头,说:“你是史湘云。”
姜淮想到她的判词,若有所思,一字一句背出来:“富贵又何为?襁褓之间父母违。斜眼吊斜晖,湘江水逝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