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梁京都,寥寥风雪夜下,街巷的地上凝了一层寒霜,这样的鹅毛飞雪天,连个打更的人都没有,显得异常空旷。
绕过城中几条颇具名气的商街,便是京都第一文官,赵覆生赵大人的府邸。
凄寂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混了碳火的血腥味。
府门里,黄衣禁军们手持火把在走廊间来回穿梭,将赵府翻了个底朝天。
府内乱作一片,雕花木门大敞,自里面扔出一本又一本被撕碎的书册,花瓶碎裂、打砸声响彻夜空。
雪落却无声,火光通天的庭院正中心,站立着一个外貌清冷俊秀的男人。
他如瀑的发丝上沾了雪,即便身披靛蓝色狐裘,脚踏紫金色云纹靴,也无法掩去那一身风霜。
风霜,如他的名字一样,沾染着层层冷意。
面对周围的嘈杂声,秦霜一双寡淡的眼眸浅阖,轻转左手的梨花木佛珠,神色淡然自若。
“王爷,赵府上下共擒获一百六十二人,请王爷定夺。”
黄衣军快步走到男人面前,沉声回禀道。
北梁元年,靖帝萧治残虐,荒yIn无道,黎民百姓深受其苦,民不聊生。
永安王府摄政王秦霜助纣为虐,令本处水火中的北梁更动荡不安。
天逢大旱,国库空虚,吏部尚书赵覆生因反对靖帝奢修行宫,发动文士暴乱,当朝弹劾,靖帝一怒之下,下令株连其九族。
眼下这情形,正是摄政王在当刽子手。
雪花落在秦霜手背上,一点凉意,让他停下了捻佛珠的动作。
“将主犯送去寒字号天牢,其他不相干的....就地了结吧。”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院子里响起阵阵哀嚎。
“王爷饶命——饶命啊——王爷!”
黄衣军对身边的求饶声充耳不闻,像早已习惯了,把女眷和侍从一个个拖出去。
走在最后的人却一言不发,眼中夹杂着蚀骨的恨意。
“秦霜!你这个为虎作伥的狗贼!你不得好死!”
经过秦霜身边,赵覆生突然来了力气,拼命挣开黄衣军的压制,抬起手掌去抓他的脸:“老夫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不会放过你....!”
他伸出瘦骨嶙峋的手,面目狞恶,倒真像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秦霜下意识用衣袖遮挡,那赵覆生恰好抓住了他手中的佛珠。
凶狠的撕扯中,佛珠被抓的四分五裂,珠子哗哗掉落在地,碰撞在石块和冰面上。
“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即便被黄衣军拖远了,在这寒静的夜中,男人凄厉的叫喊声仍格外刺耳。
死....?秦霜抬头仰望灰沉的天,任由冰冷的雪花落在脸上,他早就不知道自己死过多少次了。
亦是在这样的雪天,那年他刚满十二岁,原是受父母疼爱的年纪,他却跪在永安王府的雪地里。
父亲手中的竹棍狠狠抽打在他身上,血水顺着衣摆,一滴又一滴晕在白雪上。
那刺眼的颜色,让秦霜第一次意识到,他究竟生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你给我记住,生在秦家,生在永安王府,只要你一日姓秦,哪怕受万人唾骂,也要永远效忠于萧家皇室——!”
“你可以是一个奴才、工具,唯独不能是一个人!”
这是你的命,也是永安王府的命!
他浑身冻得发僵,一双手青紫中显出淤血,听着父亲的怒吼,最终因剧痛昏了过去。
“走....唔!走....!会冻!”
当秦霜对着夜空出神时,红墙绿茵上突然跳下来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
他徒手刨开积雪,小心翼翼的把那些佛珠捡回来,对着秦霜呜呜叫道。
他长了副黝黑俊俏的眼眸,五官小巧、面容白皙,却已能看出几分男子气概,本是顶好的相貌,但细听那声音,像是个哑巴,当真是可惜。
“唐莲。”看到他,秦霜的表情柔和几分,轻唤道。
名唤唐莲的少年上前,摊开手掌:“坏、坏了!”
注视着他掌心里的珠子,秦霜淡声道:“拿去梵音寺,让伽裕大师重修吧。”
“唔...!我回,回。”唐莲呆呆地看着他,赶忙把佛珠收好。
“不能回。”秦霜忽地抿起唇角笑了:“我还要去宫里复命。”
唐莲听了,呜呜两声:“那、等,等。”
他说完指向地面,意思是要在原地等秦霜。
看到他单薄的冬袄,秦霜心口微疼,又道:“你先回府,我很快就会回去。”
“唔....嗯!”唐莲想了一阵,才点头:“早....点、回。”
他声音嘶哑难听,喉咙里像堵了什么东西,说出一个字,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看他眨眼间生出了一头的汗,秦霜立刻答应,转身走出赵府,上轿前往皇宫。
子夜的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