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裴贺阳,一直把头抵在车窗上,没换过姿势。
半小时后,司机停稳车,还没来得及说句话,就听见后头有人说:“钱给您转过去了。”
计价器旁边的小喇叭传出一道机械性女声,“XXX到账35元。”
裴贺阳几乎是在车停下的一刹那就推开门冲了出去,池越付完钱,赶紧追上。
这个时间,医院大厅仍旧排着很多人,拐到急诊室一侧,裴贺阳越过好几个人,才看到站在墙边掩面哭泣的裴妈妈,还好,她旁边有人陪着。
“阳阳。”裴妈妈看到儿子,抑制不住眼中的泪水,使劲儿搂住他,呜咽着说:“文文......文文他.......”
裴贺阳搂住母亲,拍着后背顺气,同时转过头看向邱云峰。
邱云峰马上解释,“福利院林院长刚才说,文文吃完晚饭就去活动室画画,陪伴老师一直在旁边,半小时前突然晕倒,她们马上叫了救护车,送到医院的时候人是休克状态,医生说是因为先天性脑血管畸形引发的颅内出血,刚推进手术室了。”
“都是我不好,阳阳,都是妈妈不好,为什么非要生下他啊,让他糟了那么多的罪。”裴妈妈突然推开裴贺阳,使劲儿往自己脸上扇巴掌。
邱云峰立刻拽住她两只手,紧紧搂进怀里,“你胡说什么,不许这样对自己。”
他速度快到,连裴贺阳都还没反应过来。
“贺莹,你要相信徐主任的能力,他亲自给文文做手术,肯定会成功。”邱云峰意识到自己语气太重,马上温和地拍拍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女人。
池越提着一袋子矿泉水到的时候,正看到这一幕,他听见裴贺阳妈妈的名字,有个影子在脑袋里突然闪过,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他用塑料袋碰了碰裴贺阳胳膊,问,“喝吗?”
裴贺阳偏头,吸吸鼻子,从袋子里拿出两瓶,“谢了,池越。”
池越没吱声,等贺莹转过身时,才打了个招呼,“阿姨好,叔叔好。”
贺莹眼睛肿得厉害,颤抖着点点头,却没能说一句。邱云峰替她开口回道,“你好,谢谢你能陪贺阳过来。”
“您别客气,应该的。”池越很有礼貌,说话之前还鞠了个幅度不大的躬。
裴贺阳转身面冲墙壁,拼命忍住眼眶里聚得很满的泪水,他不想让池越看见他哭,更不想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展现出来。
他害怕,自己的软弱会被轻视。
虽然知道池越肯定不是那样的人,但,就是不能软下来。
这一等,就等到了凌晨,池越早就给魏女士打过电话,把这件事简单描述一遍,告诉她不用担心,自己会陪着。魏女士起初还想过来看看,但被池越劝住,这边手术没结束,过去也是让人家家长不好意思,她也就答应了,说等孩子没事再过去。
裴贺阳一整晚都没说话,他让邱云峰带着他妈去找椅子坐会儿,自己守在急诊室门前,垫着校服坐在地上。
池越坐在他旁边。
习惯了听他笑着说‘你真拿那大铁铲子给猫铲屎’,也习惯了他喝多时傻乎乎说‘你要送我十二份礼物,别反悔’,他打游戏时爱念叨‘你看我这枪打得牛逼不’,蹭饭时会笑呵呵地夸魏女士做的饭真香。
不管以前的裴贺阳是不是像传言那样,脾气爆炸到一不顺气儿就掀桌子,因为打架背了好几个处分,但池越知道,从球场相识,到胡同口偶遇,再加上这段日子的相处,站在他眼前的裴贺阳是性格明朗,善良正直的一个人。
可这样一个人,心里好像藏了太多故事。
那一晚,凌晨一点钟,主刀医生从手术室出来告知家属病情,贺文的手术很顺利,转入ICU观察48小时,没有问题就能转入普通病房。
池越上出租车之前,裴贺阳跟他说:“你好好上课,不用担心这边,等我回学校。”
之后,他请了一周的假。
每天晚上池越会把当天上课的笔记和作业发过去,转天一早,裴贺阳会在六点半准时把写完的作业发过来,不管对错,反正是认认真真写了,池越再打印出来带到学校。
曾经听过临城二中裴大少那些‘事迹’的老师和同学们,看到他这样交作业,都开始怀疑以前是不是有人故意传谣言黑他。坐在池越和裴贺阳周围的几个同学还总问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这样的关心,池越自然是直接给裴贺阳发了过去。
收到的是两个字:快了。
可是,第二周的周一,他还是没出现。
第一节课下课铃刚响,池越冲出教室,跑到楼外小花坛旁边拨电话,嘟嘟几声之后,那边接通了。
“你怎么回事,不是说只请一周假吗?”本想着好好说话,可一着急,他声音就有点儿大。
裴贺阳那头明显顿了一下,“怎么了?想我啊?”
听到他有心情调侃,应该是没什么大事,池越踏实了,深呼一口气,反正也看不见人,脸皮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