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见。”
打过招呼,池越推开玻璃大门,踏进夜幕之中。
一整天耳边都是哄哄闹闹的,这时候马路上安静极了,不免让人容易多想。
池越脑子里徘徊着的是一个人的影子,想着想着都觉得自己很可笑。可能和一年前那场事故一样,来不及思考就冲上去救人,这一次,他也没多想,就答应了裴贺阳的请求。
大概,这就是命吧。
池越家在两个路口外的一个老小区,是九十年代初兴建起来的一批工厂宿舍,池越爷爷分了两处房子,一个两室,一个一室,都在一个楼门里。后来老人年岁大了,跟着大伯去了南方养老,这边儿房子都留给了池越爸爸。
走到楼门口,池越想起来,自己家那套一居室还空着,如果裴贺阳找不到合适的房子,没准儿能让他先住着。
这想法儿刚冒出来,他朝自己脑门拍一下,自言自语,“真抽风。”
用钥匙打开楼门,池越咳嗽一声,黑漆漆的楼道瞬间亮起来,他环顾四周,白墙上张贴的小广告被撕得差不多,没留多少痕迹,地面每天也都有保洁人员来擦,总体来说还是挺干净的。
收他八百一个月,够便宜的了。
脑子里的小泡泡一串一串钻出来,池越有些分心,上楼时没踩稳,差点儿摔跤。
“艹……”他使劲儿踹一脚水泥楼梯,撒气。
走到二楼,池越刚准备拿钥匙开门,手机震动起来,他掏出来一瞧,是魏女士,“大半夜你怎么还不睡觉?”
“我跟你爸刚逛完夜市回来,买了好多东西,回家给你看。哎呦,你可是不知道,C市的夜晚可好看咧,大城市就是不一样,还有好多好吃的,我打算回去之后,在咱们店里多加几个小菜,我都找人家老板要来配方了。”
半夜十二点给儿子汇报自己幸福生活的母亲,魏女士可能是头一位。
池越用肩膀和耳朵夹紧电话,手上拧着钥匙,把门打开,“说重点吧,我刚回家准备洗个澡睡觉。”
“哎呀,儿子你才回家啊,太辛苦了。”魏女士心疼地说,池建国在旁边催她,“你赶快跟儿子说正事。”
池越笑笑,把门带上,换好拖鞋,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儿冰镇红茶。
“哦哦,儿子呀,你们班主任今天上午给我打了个电话,说高三要提前开学,就是这个礼拜日要去学校报到,发新书课表什么的,你别忘记了啊!”魏女士说完,顿了一下,又小声嘀咕,“欸,老池,是这个礼拜日吧?”
池越灌下半瓶红茶,拿起空调遥控器按下打开,说:“我知道了,你们早点儿睡,周六前回来就行。”
“好的儿子,你好好吃饭,晚上睡觉把空调定时,盖好被子……”
“行了行了,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儿,赶紧挂了,让儿子睡觉。”
池越无奈摇头,“我挂了,晚安。”
毕竟是亲妈,讲电话讲到最后总要象征性地嘱咐几句,以表明她并没有忘记自己还有个即将升入高三的大儿子。想着想着,他又不自觉地记起因为父亲二婚,要离家出走的裴贺阳。
洗完澡之后,在空调的陪伴下,池越很快睡过去,一夜里,做了好多梦。
转天一早,日上三竿,裹在夏凉被里的人才动了动。
眼珠子滚动一圈儿,池越缓缓抬起眼皮,一只手伸出被滚成蚕蛹似的被子,摸向床头柜。
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刷刷朋友圈。
他眯着一只眼,右手拇指不停滑动,朋友圈儿里那群已经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同学们发的都是些特别无聊的事儿。不是今天去哪玩儿了,就是明天即将去哪玩。
整个社交网络里,好像只有他一个人,困在临城,等待开学。
今个周三,还有三天,即将高三。
三这个数字,不太吉利。
刷着刷着,池越手指停在一条朋友圈旁。
他撑着坐起来,靠在床背上,仔细盯着手机屏幕看。屏幕上的图是裴贺阳发的,而图里面是一张巨大的挂在墙上的婴儿照片。
因为年代久远,照片还是黑白的,小婴儿笑得特别开心,嘴角还挂着哈喇子。
最重要的是,裤子开档的部位被打上了马赛克。
池越唰地一下从床上跳下来,夏凉被缠成一团,他废了好大劲才扯下来。就算失忆,他也能认出,那张玉照里的主人公,是自己。
魏女士从来没有告诉过他,自家空着的那间房子在出租,更没告诉过他,那间房子里还留存着如此宝贵的珍藏品。
火烧到眉毛,池越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股“卧槽”的痛感。他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像是被扒光了衣服,在大街上遛了一圈儿,还没地方说理。
一点儿转环的余地都没有,长到十九岁,他头一次感受到欲哭无泪和心里拔凉拔凉的是什么滋味。
套好T恤和裤子,池越抓起茶几上的钥匙就要往外跑,口袋里的电话响起来。
魏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