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小姐,还有十里就要到了。”
嬷嬷掀开了帷裳,往里递了一个水袋。
车外是暗沉的天色。
一路颠簸,沈安之本只打算小憩一会,没想到这一阖眼就是几个时辰过去了。
“谢过嬷嬷了。”
她方且醒来,唇间很是干涩,接过水袋便开始轻声啜饮起来。
她不是秾丽绮艳的美人,眉眼过于秀气文弱,那唇倒是生的饱满,此刻润了些水,像含了朱丹似的红,衬得整张脸越发苍白。
只可惜年纪尚小,不过才及笄,爹娘就都抛下她撒手人寰,若不是夫人记挂着这远房甥女,往后她伶仃孤苦一人,日子不知得有多么苦。
李嬷嬷心下叹了口气,放下帷裳出去了。
这周围的人总归是不大熟的,沈安之即使之前口干舌燥,也不愿开口向她们托求。眼下久旱逢甘霖,纵管她从小受得是大家闺秀的教养,难免有些急切。
她用罗帕捂着唇咳了几声,髻上的珠钗往复摇曳。
马车又行驶起来,沈安之撩起了车帘。
远远望去,是一片连绵而高大的城墙,直通城门的官道广阔而平坦,行夫走卒往来不绝。
这里与家中,到底还是不同的。
沈安之幼时随娘亲来过江宁几次,那时囿于府中,未知此地全貌。如今再至,才发觉比之湖州,江宁府大得不是一星半点儿。
想到爹娘,她的心情又黯然下来。
到了城门口,李嬷嬷下了车辕,沈安之见她笑着与守门的兵卫闲谈几句,她们便被放行入城了,也未有人前来查验。
早时她听闻姨母家乃是江宁数一数二的富户,行宴时满座的高朋俱是官场贵戚,果然所言非虚。
此时日落西山,华灯初上,越过厚重的城墙,两旁屋舍的檐角上都挂起了灯笼,夜市游人如织,恍若白昼。
簪花别扇的公子哥们正呼朋唤友,勾肩搭背,讨论着今晚去哪家勾栏消遣。
身旁车驾驶过,只见那布帘正被一只白嫩的柔荑托起,一张明眸皓齿的苍白娇靥入目,恍然间又随着蹄声远去,若不是空气中残留的香风,公子们还以为这是得遇神女的幻梦。
沈安之看着逐渐聚集的视线,不由得蹙起了秀眉。
油头粉面的登徒子。
……
“表小姐,老奴扶你下来。”
沈安之扶着李嬷嬷的手,揽裙下了马车。
面前的院落青石起座,漆白的院墙一望无际,是典型的江南景致。
“宁府……”她默念着匾上鎏金的字。这匾与当年一般无二,可惜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柳岚得了消息,匆忙踱步出来,只见沈安之俏生生地立在那儿,身材单薄,仿若一阵风便可刮了去似的,不免心生疼爱。
“安之,我的好姑娘。”她一把把沈安之搂在怀里。
“姨母。”柳岚的怀抱温暖馨香,沈安之想到了自家娘亲,她的杏眸盈起了水雾,粉白的鼻尖都晕开了轻红。
这些日子的苦楚涌上心头,她实在情难自禁,把秀额搭在姨母的肩头开始轻声抽泣起来。
谁又能预料到这飞来横祸呢?柳岚也不禁悲从中来。她轻轻抚摸着沈安之的后背,只觉怀中人身量消瘦,越是心疼起来。
“还好有姨母在。”柳岚拿着帕子,擦拭着沈安之颊上的泪痕,“以后这儿就是你的家了。”
“斯人已逝,你爹娘也希望你能开开心心的。”
沈安之轻轻点着臻首。
柳岚执着她的手,带着她进了府。
过了影壁,两侧是抄手游廊,从中一路往前,就是雕梁画栋的正房大院。这是平日里接待来客的地方,两旁还有几间上房与书房。
沈安之默默随着柳岚,过了这大院,后面是一间略小的房屋。说是小,比之普通富户的正厅,却也要大上不少。
柳岚挥了挥手,丫鬟们领了命,出去传膳去了。
她自落了上席,又拍了拍身旁的椅子。
“来,安之,坐姨母这儿。”
方才没有余裕,眼下得了空,待沈安之落座,柳岚开始细细打量起来。
当年柳晗带沈安之初来时,沈安之不过五岁,比豆丁大一点儿的人,文文静静的,粉雕玉琢,柳岚便知她定是个美人胚子。
如今十年过去了,她眉眼间依稀有几分小时候的模样,却出落得更花容月貌了。唇红齿白,杏眼桃腮,有些闺阁里的书卷气,顾盼间总是说不出的秀美。
只是那场大火之后,沈安之身子总不大好,脸上没有多少血色,唇却像是病态的嫣红,像宣纸上笔墨泼就的人似的。柳岚也发觉她体质虚寒,攥着沈安之的手,在这三伏天却似块冷玉,看来需找法子给她补一补。
两人闲谈了几句,丫鬟们就捧着晚膳鱼贯而入了。
柳岚的确是有心了。沈安之幼时爱吃辣,与江南人口味不大相类,柳晗常打趣说要把她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