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已经出来,脑中却仍回荡着邱大力“总督、总督”的喊声。他叫的极为亲切,脾气又差成这样,想来贺渊对他……应是相当包容。
他说话带着浓重的乡音,似乎是从前就跟着贺渊的。思及此处,宋青尘心中莫名其妙腾起了一丝烦躁。
余程跟了出来,瞧他脸色不好,便温声道:“先到属下帐中歇息吧。”
宋青尘拧起了眉头,小声问着:“……你说,他会死么?”
余程被问的一懵,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到宋青尘在喃喃自语:“他怎么可能会死。”
“这……”余程噎住了,只以为宋青尘惊劳过度,便信口揶揄道:“贺大人是有福之人,悍将总难陨,王爷请放心吧。”
然而宋青尘并不买账。他脸色一沉,眼尾不客气的扫过余程,不悦道:“封建迷信!”
余程一时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只好站在旁边陪着。太阳将他烤得直冒汗,他不由眯住了眼睛,探头往帐里瞟了一下。
邱大力不仅手上忙个不停,口中还衔着个什么东西,哼哼啊啊的指挥着那两名力士,叫他们配合着做事。
宋青尘回了神,也跟着往里头窥视,只见地上丢着一团团的帕子,上头都沾着可怖的黑色血迹。一点不像刚从人身上擦出的鲜血,反而像晾了许久的污血。
铅汞中毒?
想了一会儿,宋青尘只觉脑壳子疼,他实在不懂这些。他本也没必要懂
可现在却在心中不住的责备自己,为什么不懂这些知识?因为不懂,所以只能在这里傻傻站着。
邱大力忙得很。余光瞥见他们伸着脖子往里看,倒也没有说什么,由着他们看了。脸上还带了一点得意神色。
忙活了约一个时辰,邱大力才仿佛打过一场仗,极疲惫的佝偻着腰,从帐中踽踽走了出来。
“别看了,总督能活!”他白了余程一眼,努着嘴费力说着。
他一出来,就指着宋青尘恶狠狠道:
“你,你好生伺候总督!伺候人,会吧?他正发着高热。营里暂时没有冰鉴。你每隔一刻钟,就换一次帕子,搭在他头上和胸腹上!”
宋青尘疲的抬不起眼,仍是勉力点点头,哦了一声。他滞了片刻,忽然叫住邱大力:
“邱公子,”宋青尘朝他规矩揖了一下,“多谢相救。”
然而邱大力根本不屑于他的道谢,冷冷道:
“我救的是总督,又不是你。与你没有干系!”
余程见他态度恶劣,脸色惊变,正准备从中调和一下,却被宋青尘斜刺里伸手拦住。
只听宋青尘笑道:
“邱公子从北疆远道而来,奉京的饭菜,可还吃得习惯?”
邱大力脚下顿住,回头看向他,“哦,你不傻,还能听出个口音。少跟我套近乎,好生照顾总督!”
邱大力话里仍是带刺,但眸中敌意下去了许多。他又瞟了宋青尘一眼,闷声道:
“你这小倌儿,生的倒是标致,人也不蠢。”接着他逼身过来,指着宋青尘鼻子大声说:
“但我告诉你,总督从来不稀罕美色,尤其是你这一款!所以你不要乱动歪心思!还有,你最好少在营里走动!这里畜生多,你自求多福罢!”
说完,拎着他小药箱匆匆走了。
……小倌?宋青尘闷闷地想着。
邱大力是在说,他像小倌?!
不过对于宋青尘来讲,“总督不稀罕美色”这句话,听起来十分舒服。这绝对是邱大力这么多话里,最好听的一句。
余程知道邱大力是贺渊的亲信,一时不好开口训斥他,再者,他也不是东大营的编制长官,不方便插手。只能向宋青尘赔笑道:
“王爷,他实在是……王爷且忍耐一二,营里人多口杂,知道详情的人越少越好。”
宋青尘按了按眉心:“无妨,任他说去,会治病就行。先打盆水来。”说完,撩开帘子进了帐里。
他们已将贺渊抬到了大竹榻上去,箭已经拔下。贺渊胸前包了厚厚几层纱布,血似乎止住了,只有顶上一小块,渗出一些暗红色来。
余下的胸腹都裸露着,上面各式伤疤交错纵横。
这还是宋青尘头一回在白日里细细看了。只是望着那些疤痕,自己身上仿佛也疼了起来。他不由摸了摸自己,隽美脸孔拧成一团。
宋青尘靠到近处,盯着他,试探般低声唤了一句:“贺渊?”
当然,没有反应。
宋青尘拧起眉头。他想了一下,清了清嗓,学着四叔宋瑜的腔调,低声试探道:“贺子澜?”
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但这回宋青尘很开心。
可他一转念间,又觉得自己这种行为,简直像脑子有病。可能在马上颠簸的久,搞得人有些痴傻。
外头偶有路过巡逻的士兵,天气炎热,他们将长枪耷拉在地上拖行着,发出些摩擦沙土的声音。便有一个百户呵斥他们打起Jing神,那声音才渐渐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