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气:“就要到了。”
为了转移心中涌起的不适,他轻轻撞了一下谢无风的胳膊,半玩笑半认真地叮嘱:“你可不许嫌弃屋子破烂。”
“怎么会?”谢无风扬起眉梢,苦兮兮地辩解,“我是安贫乐道之人。”
纪檀音撇嘴,大不信任的样子。
他们都不再说话了,在鸟雀的啁啾声中,慢慢接近那一片菜园。菜园是纪檀音的师娘还在时就开辟的,四周竖着篱笆,中间还扎着一个稻草人,自纪恒闭关至今,多日无人打理,青菜都起苔了。
纪檀音感觉呼吸有些困难,歇了一会,将马儿拴好,绕过菜园向前走去。
木屋前有一块空地,在靠近森林边缘的地方,一个瘦高的人影背对他们站着。
“二师兄!”纪檀音飞奔上前。
那人转过身,情绪也是十分激动,沙哑唤道:“小师弟!”他两手揪着上衣的边缘,好像兜着什么东西,这时手上一松,掉了一地。
纪檀音扑上去和他拥抱,再分开时,彼此眼圈都是通红的。
“你——”孔玉临欲言又止,纪檀音却突然跳起来,慌乱地倒退几步,指着脚下的白骨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孔玉临指了指身后,那里本来是一座坟包,如今被人挖成了大坑,掘得又深又阔,里面安放着一具眼熟的、做工Jing致的棺材。
“这不是师娘的坟吗,坟呢?师娘的棺木呢——”倏然,纪檀音话音一顿,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那堆散乱的白骨。
孔玉临痛心疾首:“我回来时,师娘的坟已被毁了,白骨撒得漫山遍野……想来是当初师父遭人诬陷,有人上山寻他,找不见,便将师娘的坟墓掘了以泄愤。”
纪檀音握紧拳头,牙关发颤,问道:“知道是谁干的么?”
孔玉临摇头:“查不出。好在我翻遍问灵峰,已将遗骸找齐了。如今师父也……正好将他二人合葬。”
他蹲下去收捡白骨,眼泪滴滴答答地落下来。
纪檀音说道:“师父临终时,还记挂着你。”
孔玉临不看纪檀音,一个劲用衣袖擦眼泪,喉结上下起伏,吞咽个不停。纪檀音安静地陪着师兄,不知为何,他虽仍觉得悲痛,却做不到如对方这般失态大哭了。
良久,见孔玉临的情绪回归平稳,纪檀音问:“当日情形,熊镖头都告诉你了吧?”
孔玉临点头。
“我已亲手诛杀花月影,师父的仇报了。”
“我知道。”孔玉临兜着师娘的遗骸站起来,纪檀音取过一旁的木匣子,师兄弟二人小心翼翼地将白骨装好,覆上丝绸,盖上盖子,然后放在纪恒的棺木旁边。
他们站在深坑前,长久地沉默着。纪檀音看到坑旁树着两块石碑,边缘锐利,雕刻的字迹里还有石屑,知道是新做的,忍不住问:“这是怎么回事?”
纪恒不喜欢虚名与浮华,早些年就吩咐过徒弟们,丧事一应从简,不立碑、不设牌位,因此这两块石碑必定不是孔玉临的主意。
孔玉临道:“翟门主和李镖头各送来一块,也不知是不是约好的,倒也能凑个对子。”
只见两块石碑上分别刻着四个大字:侠肝义胆,流照古今。
谢无风绕着木屋走了几圈,见师兄弟二人还在发呆,咳了一声:“堆坟,需要我帮忙吗?”
“哦,”纪檀音这才想起他把谢无风丢下了,歉意地咬了咬嘴唇,拉着孔玉临介绍道:“这是我二师兄孔玉临,这是无常客,是我的……”
他犹豫着,不知如何措辞,孔玉临打断道:“你不必解释了,我都知晓。再说,师父都不曾反对,我又如何有二话。”
说罢,对谢无风拱手。
纪檀音有些讪讪的,他并非害怕承认自己与谢无风的关系,只是直到此时依然弄不清楚,他们到底算是什么。
谢无风还了礼,仔细打量孔玉临。此人身量高、肤色黝黑,或许是在西域待得久了,面貌显得较为粗犷,身上散发着古怪的药草味道。一想到就是这个明显未经过风月的青年偷偷告知纪檀音那档子事,还叮嘱他“一个月只能弄一次”,谢无风不由得有些想笑。
孔玉临性格内向,被谢无风看得尴尬,清了清嗓子,道:“天色不早了,咱们填土吧。”
第一铲土是最难的,等了很久才抛下去。后来,生涩的动作渐渐变得流畅,尽管仍旧满含热泪,但他们都克制着,没有人停下来。
师父、师娘,纪檀音在心中默念,安息吧,再也不会有人来打搅你们了。
当夜,他们就歇在那几间破败的木屋里。孔玉临洒扫房间,纪檀音抱来木柴,蹲在灶前烧火,铁锅里煮着咕嘟冒泡的粥。
谢无风是客人,无所事事地坐在油灯旁,打量着屋内简陋的陈设。在一个积满灰尘和蛛网的角落里,他还看见几颗脱落的牙齿。
“是我小时候换的牙,”纪檀音怪不好意思的。
就这样,漆黑的问灵峰上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