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恒道:“唐洛昀,这是你我之间的恩怨,你牵扯我亡妻做什么?”他自露面起,始终谦逊有礼、从容沉稳,这时却勃然大怒,好似一道闷雷突地炸响,让人心惊rou跳。
安措张了张嘴,想要反驳花月影对西番教叛国的污蔑,在纪恒气势磅礴的尾音中,整个人沉寂下去。
花月影双手抱胸,傲慢地抬着下巴:“我说的是事实,你们狗急跳墙做甚,果然是心虚了。”
“不要脸!”纪檀音未料到花月影竟如此卑鄙,连逝者都不放过。他师娘确实出身卑微,父亲是大洵国俘虏,她一生下来便是奴婢籍,受了许多磨难,直到遇见纪恒,才脱离苦海。夫妇俩鹣鲽情深,这份感情不容亵渎。
“你们别再吵了!”李从宁快要发疯了,抄起长枪将几张桌椅打烂,“老子要知道真相,真相!”
安措的小脸上露出一丝悲悯,她咳了一声,说道:“我叫安措,五岁时被选为西番教圣女,八岁时喝下驻颜水,现今是西番教教主。那个——”她指了指丹晴,“是我亲妹子。”
“十五岁时,我因不耐教中枯燥生活及苛刻规训,和妹妹逃了出来,一路北上,想去中原见见世面。巴蜀之地有趣,我们便多待了些时日,一直玩耍到唐家堡附近。我和妹妹看上去一般年龄,外人不晓得内情,只以为是两个无爹无娘的流浪小孩,因此,我们便被人盯上了。”
花月影仍保持着那副傲慢而不屑的姿势,面上的肌rou却有些僵硬了。她嗤笑一声,“我且看你如何编造。”
安措半边脸扬起一个Yin沉的弧度,似是回忆起当初的遭遇,语气都显得焦急起来。
“一日中午,我在客栈睡午觉,我妹子下楼去了,在街边看杂耍。我在窗棂前看了两眼,见她身边站着个同样年龄的小丫头,打扮得光鲜漂亮,两人一边观看,一边叽里咕噜地说话,很是投缘。我没当回事,复又躺下,谁知一觉醒来,丹晴就不见了。我急死了……四处去问,打听那个和她说话的女孩是谁,可是没人知道。三天,我妹妹杳无音信,我绝望了,也不想再活……”
在场的不乏有儿有女的爹娘,安措顶着稚嫩的脸,用童音说起这段遭遇,让他们纷纷想起自己的孩子,同情地拧起眉头。
“我来到大桥底下,想要跳河自尽,这时却看见那天那个丫头,正和拱桥下面和一个脏兮兮的乞儿说话,喜笑颜开的。过了一会,那丫头带着乞讨男孩走了,我悄悄跟在后面,和他们一直走到荒凉的城外,正想跳出去询问我妹子的去向,树林里突然窜出来一个中年男人,一掌劈在男孩的后颈,将他打晕了。我吓了一跳,死死捂着嘴才没叫出来。我听见他对那丫头说,洛昀,做得好。”
花月影暴跳如雷,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砰”地甩出一柄毒箭:“你少在这里造谣生事!”
安措侧身避过,那支箭扎在轿子边缘,入木三分,被射中的木料上沁出一层淡绿色。
“入骨青!”华凌派掌门吓坏了:“花阁主,你怎么随身带着这种剧毒?”
花月影不耐烦:“关你甚事?我朱月阁买得起,不像你们这种穷酸门派。”
“我是不是造谣,在场的自有分辨。”安措清亮的眼眸牢牢地盯着花月影,“我那时武功还不到火候,只能远远地跟着,偷听到只言片语,是关于一门叫做至尊大法的上古邪功……后来,他们扛着那昏厥的孩子进了一个地方,名叫唐家堡。我不敢硬闯,急得焦头烂额。”
“那时我明白了,唐家堡一直在拐骗幼童,密练邪功,而唐洛昀则假意亲近那些流浪儿和乞丐,赢取他们的信任,将他们骗到唐家堡杀害!反正他们没爹没娘,死了也无人在意!”
“哈,可笑至极,你污蔑我也就罢了,竟还往我爹娘身上泼脏水!我决不允许!”花月影胸口砰砰作响,她打定主意要杀了安措,然而才拔出剑来,左右便各伸出一把钢刀,交叉着拦住她的去路。
胡寒和明彪华站在她身侧,威胁似的晃动着兵器。
明彪华道:“花阁主,听她说完,再杀不迟。”
花月影两鬓散乱、双目充血,半晌,松开紧咬的牙关,挤出一个云淡风轻的笑,垂下剑尖后退一步。
安措道:“第二日,我故意在唐家堡附近游荡,穿得破破烂烂,扮作乞丐。唐洛昀出门看见我,又装出热情亲切的模样,和我攀谈。我骗她说家乡发了水灾,爹娘都死了,我一路乞讨至此,孤苦无依。她到底是个八岁小丫头,自以为聪明,最后被我骗了一次。她从家里拿来糕点给我吃,里头下了蒙汗药。因我在西番教时,受过种种训练,又习武七八年,那药对我无效。我装作晕倒,不一会,唐连卫便出来了,将我扔进唐家堡一间偏僻柴房中。他二人以为我失去意识,站着说了会话。我听到,他们计划天黑时将我运到东庄那个祭坛,还提起十日前从襄阳拐回来的丫头,受了惊吓疯疯癫癫,需要早日料理了。”
“襄阳?”翟昱的眼珠子快要瞪出来了,“襄阳!”
“是,”安措郑重地、一字一顿地重复,“襄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