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风将李澄亦放在罗汉床上,没有答话,小玉和青萝凝视着他沉默的背影,什么都明白了,抱在一起呜呜哭泣。
钟楼上响起报时的钟声。
晨光初现,天际泛红,白桃溪畔血流成河。这一场斗殴,玄刀门和雄图镖局双双受到重创。虽然明彪华、方浪、胡寒等人及时赶到,苦口婆心百般劝说,但两家结仇太深,加之花月影表面说和,话里话外却故意挑拨,最终激化矛盾,使两方打斗得更加厉害了,甚至还误伤了几个前来规劝的别派弟子。
眼见死伤者众,明彪华和丐帮帮主方浪被迫出手,将翟昱和李从宁夫妇强行分开。
此时三人均已受重伤,翟昱身中两刀,李从宁左臂骨折,谭凤萱口吐鲜血。雄图镖局的镖师和玄刀门的弟子各有十六七人丧命,冷风吹过,掀起一股呛鼻的血腥味。
这场门派互殴的伤亡竟比想象中惨重许多。
“澄阳之死到底是畏罪自戕,还是翟门主蓄意陷害,你们两方各拿出证据来,等咱们公推了武林盟主之后,大家伙一起判断是非黑白。”花月影井井有条地安排后续事宜,指使玄刀门弟子搀扶翟昱回门派休息,又命令雄图镖局几个沉稳的黑头镖师将李从宁夫妇送回府上。
李从宁托着断裂的左臂,恨声道;“花月影,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说过会护澄阳安全!”
“李镖头,我已尽力而为,”花月影神色淡淡,语调平平,“只是谁会料到澄阳自己想不开?”
“放屁!”李从宁瞪着她,森寒目光一一落在明彪华、方浪等人身上,好似长着倒刺的钩子:“你们说要在武林大会上公审,好,我答应了!只求到那天真相能水落石出!可如今呢?如今呢!武林大会还没到,澄阳就被害死了!还说他是畏罪自戕!我不信,我的儿子不会做这种傻事!”
恒山派的知春师太没见过这种阵仗,吓得缩了缩脖子,暗中环顾左右,见明彪华等人神色如常,于是硬装出云淡风轻的模样。花月影扫了一圈,将各个掌门的反应纳入眼底,随后不轻不重地回了一句:“李镖头,也许你对自己的儿子并不了解呢?”
她语气温和,好似还很诚恳,不知为何,却将李从宁激怒了。李从宁红着眼睛,未及叱骂,几丈外的谭凤萱忽然身形摇晃,晕了过去。
很快,雄图镖局的人便撤走了,沿路留下一行行染血的足迹。随后,洗砚山庄、丐帮、紫松会、恒山派等,也在唏嘘声中相继离开。
七十多岁的丐帮帮主方浪驾着一匹老马,不紧不慢地往城中客栈赶。明彪华与他并驾齐驱,望着远方沉默不语。
方浪忽而讥讽道:“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明彪华问:“你指谁?”
“还有谁?你看她今日颐指气使的模样。如今李从宁和翟昱斗起来了,结下血海深仇,谁也不肯屈居另一方之下,因此均与盟主之位无缘。”
明彪华扯动嘴角,不言语。
方浪摸着下颌的胡须,试探道:“明庄主难道不想一统江湖?”
“不想。”明彪华顿了顿,余光再次瞥向空荡的袖口,左手被人齐腕斩下的情景还历历在目,痛倒是其次,屈辱才是难以释怀的。“只要能够杀掉夜魔,拔除西番教,为武林除害,谁当盟主我并不在意。”
方浪眯着眼,看似事不关己,口吻却又意味深长:“除魔当然是头等大事,我若当上盟主,对这些邪魔外道也不会手软。”
明彪华目视前方,好似听不懂弦外之音,点头道:“如此甚好。”
雄图镖局弥漫着悲痛的气息,它是血腥味的,呼进鼻子里,盘旋在胸口,再难散去。
李澄阳被放进棺椁,尸身停放在主院的祠堂前面。一旁的厢房里,还存着铁臂功黄筹的棺木,死者依然双目圆睁,未曾入土。
李从宁和谭凤萱一回到镖局便卧床不起,全府上下哀声一片,大小事务无人Cao持,处在混乱无序的悲痛状态中。
人心惶惶,群龙无首,不得已,谢无风出面当起了主心骨,和李管家一起处理善后事宜。当初被官兵和仇家追杀,纪檀音领他来此地避难,李从宁曾要求他日后为镖局出力,他随口应允,实在未料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受伤的镖师需要医治,死亡的需要厚葬,有家属的需要通知安抚,并给一笔银子作赡养。李澄阳的后事更是急需安排,白事之物与诵经超度都要准备。
谢无风忙得脚不沾地,带着管家和账房先生在东西跨院穿梭,耳边的哭声从未停过。
正乱着,丫鬟小玉和李澄亦的nai妈前后脚来了,两人都惊慌失措,面如土色,不顾体面奔上前揪住他的袖子。
“谢先生,小纪公子不好了!”
“谢先生,小少爷不见了!”
耳边的嗡嗡声乍然变得尖锐,谢无风吸进一口凉气,肺腑好似都结成冰。
他看着nai妈和小玉,不知往哪个方向去,转头问李管家:“大门关着?”
管家点头:“正门角门全都关得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