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檀音脑子乱得很,随口道:“你害怕了?不妨事,你又不会武功,官兵拿你作甚。”
“我有什么好怕的,不是担心你么。”谢无风调笑两句,见纪檀音恹恹地不理,便走近他身畔,寻一张杌凳坐了,问道:“烦恼甚么呢?”
纪檀音道:“想今晚那个使玉山剑法的刺客。”
谢无风看到桌上有一方半干的砚台,一团揉皱的纸,问道:“你还真怀疑你师父?”
纪檀音急得脸红,双臂用力一摆:“怎么可能!我本来要让小七传书与师父,只是想起这正是他一年两次闭关修炼的时候。等出关怕要四十九日以后了,收不到书信,这才揉了。”
谢无风连忙安抚道:“这就急上了,我不过随便问两句。”见纪檀音仍是愁眉不展,苦思无解的模样,谢无风便装出懵懂无知的语气,提起他在葡萄架下观看时,见纪檀音和刺客使的虽然是相同招式,但每招均有细微不同,那人仿佛更笨拙,只是气力大得很,把纪檀音一推一个趔趄。
纪檀音和刺客交手之时,心中便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之感,被谢无风一点拨,恍然道:“我说来!原来他并不知道玉山剑法的心决,剑招与内息不能合二为一,乃是照猫画虎学了招式,全凭着深厚内功压制我!难怪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谢无风眉梢一扬,讶异道:“我只是道出我所见,这会你说的可就是天书了。”
纪檀音兴奋不已,站起来在房间里踱了几步,喃喃自语道:“所以刺客跟玉山神剑没有关系!”
他年纪轻,既不知众口铄金的道理,也不明白对不Jing通玉山剑法的外人来说,很难辨别招式中的幽微之处,当下以为自己洗脱了师门嫌疑,心中十分高兴。转头看见谢无风在油灯下坐着,脸上泛着一层晕黄莹润的光,含笑注视自己,便走过去用力抱了他一下:“谢兄,感谢你!”
在望云锋上,纪檀音也常跟师父师兄们撒娇,这一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抱了一抱正待起身,谢无风却搂着他的腰不让走,还把他往腿上按,口中笑道:“难得阿音肯亲近我,我不能放手。”
纪檀音本是无心,被他闹了个大红脸,抬手在谢无风额头推了一下,转开脸道:“你不要胡说!”
谢无风后脑勺磕在罗汉床的柱子上,装模作样地“唉哟”一声。纪檀音立刻紧张起来,问他是不是伤到了。他立在谢无风身畔,被谢无风搂着腰,坐又不好坐,只好半屈着腿,一双眼睛水葡萄一般,担忧地望着对方。
两人对视半晌,谢无风渐渐敛去笑容,温声道:“无事。”
他自知担不起纪檀音那声“谢兄”。
遇到纪檀音以来,他一直抱着戏弄和看笑话的心态,一面想知道这个漂亮傻瓜什么时候能发现自己的身份,一面想看他的热血、理想和抱负在险恶的江湖中如何撞得头破血流。多年闯荡,世态炎凉看遍,人情冷暖尝尽,谢无风修炼出一副和善的笑模样,皮囊底下却藏着一颗冰凉无情的心。纪檀音于他是个新奇玩意,几乎不费什么功夫就赢得了信任,每日里言语调戏,把俊秀少年惹得脸颊飞红,实在是愉快得很。只不知何时起,玩笑之间逐渐多了些从心底发出的爱怜。也许就因为纪檀音那双眸子,干净、澄澈而坚定,对望得久了,谢无风总会心口发烫,好像感染了他的热情似的。
屋里好一会没人说话,一分的尴尬也给发酵到十分。纪檀音挣开谢无风双臂,拿了个茶瓯子倒水喝,故意粗手粗脚的,弄出大动静。
谢无风取过包袱,来回摩挲着从里面露出来的一截剑柄,眼神锐利而冷漠。从温时玉到蔡辉卢,接连两件命案让他心中不安,隐隐有不良的预感。这二位都是武官,且是鲁宁党的中流砥柱,一向与阉党不和,前阵子还传闻他们要上奏折请求天子赐死大太监严嘉虚,折子没递上去,人却突然暴毙,实在蹊跷。现在武林中都道是西番教下的杀手,可若真是西番教与阉党勾结,也有让人不解之处,西番教多年盘踞云南,把持着当地民生经济,阉党给了他们什么好处,让他们放弃当个“土皇帝”,却来暗杀朝廷大员?况且杀也就杀了,偏还做得如此残暴,生怕别人不知是西番教所为似的。另有那个使玉山剑法的高手同伙……他的出现大为古怪,分明是想嫁祸玉山神剑一门,更确切地说,是嫁祸纪恒。
谢无风扫了一眼红着耳朵的纪檀音,没把这些忧思告诉他,清了清嗓子,笑道:“什么茶这样好吃,也给哥哥拿一盏来!”
纪檀音将茶壶重重放在八仙桌上,道:“你自己倒。”
“可真是男女有别,今日在席上,我看你和那什么花阁主可是相谈甚欢,亲昵得很,”谢无风嘴里没把门地胡说,“她是你姊姊,我是你哥哥,就这样差别对待。”
纪檀音笑了,刚要反驳,忽然听到楼下有些响动,连忙竖起食指,“嘘”了一声。侧耳听了片刻,说了声“是花姊姊”,便拉开门奔出去了。
谢无风哭笑不得,酸溜溜地在他身后叹息:“我说什么来着?”
纪檀音头也不回道:“你快给她倒杯热茶,我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