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风道:“少侠要去往湖广襄阳?在下要去开封府,如此说来,可以和少侠同行好一阵了。”
纪檀音大喜,这半日来无人和他说话,早已觉得乏味了,能有同行者解闷,再好不过,当下便改了称呼,笑道:“看来我和谢兄真是缘分不浅。”
“不敢,少侠武功高强,在下日后定然还有依傍仰仗之处,先谢过了。”
纪檀音受了这一礼,好奇地问:“方才那几个强盗拿刀逼你,你为何不怕?”
谢无风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这一副看透世态炎凉,游戏人间的姿态,对纪檀音来说实在陌生,不禁又深深看了他一眼。
“你这包袱狭长,”纪檀音虽心思单纯,但观察倒敏锐,指着谢无风背上包裹问,“像是装着剑啊。”
谢无风颔首承认,说是有一把旧剑,乃故友所赠,路上遇到危险,可拿出来唬人,至于能不能唬到,便要另当别论了。
纪檀音问:“刚才怎么不拿?”
“那几个汉子身长七尺,又人多势众,如何能唬得住?”谢无风觑了纪檀音一眼,打趣道,“再说,不是有少侠在吗?”
纪檀音心中得意,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那几个虾兵蟹将,还不是随手就料理了。”
二人往泗水县县城赶去。因谢无风的马儿前两天害病死了,还未再买,只得步行,纪檀音牵着追风,与他说笑谈天,行程倒不寂寞。
谢无风自称顺天府人氏,言谈间对各地风俗十分了解,显然是游历惯了的。纪檀音不知他作何营生,见他颇通些诗书,暗中猜测是某落败的科第世家后人。
走了一阵,左侧稻田里忽然传来一阵恶臭。几只乌鸦循着气味盘旋而至,呱呱叫着俯冲入稻田中。
纪檀音掩住口鼻,嫌恶道:“什么东西腐了?”
恰逢一阵清风吹过,成片稻谷齐齐弯腰,露出底下光景来——那是一具死尸。
纪檀音倒吸凉气,后退两步,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景象。
死者是个老人,不知于此处放置了几天,皮肤干裂,肚皮破烂,肠子流了一地。几只乌鸦停在尸体上,用尖尖的喙啄食腐rou,死尸的一只眼睛已给它们吞掉了。
纪檀音强忍恶心,走下田埂,挥剑赶走乌鸦。他怔怔地瞧了死尸一会,脸上流露出悲悯之色,随即跃起,落在路旁一棵大柳树下,拔剑出鞘。
剑是宝剑,名为映雪,下山前纪恒特意托人锻造的,坚硬无比,削铁如泥。纪檀音对此剑甚为心爱,刚才对付那几个流氓强盗,都不舍得用它。
可惜眼下并无他物可用,纪檀音犹豫片刻,将宝剑狠狠插进泥土里,挖起坑来。
烈日当头,没一会他就热得满头大汗。乌鸦去而复返,纪檀音回头呵斥,见谢无风好整以暇地坐在一棵横倒的枯木上,怒道:“你为何不来帮忙?”
谢无风拿衣袖扇风,平静道:“在下肩不能扛,手不能挑,帮不了忙。”
纪檀音捡起一个石子打乌鸦,气得脸通红:“赶乌鸦你也不会吗?”
“少侠为何生气?”谢无风轻拍衣衫上灰尘,“人死如灯灭,他的家人都不在意,你又何必在意?”
“你这人!”纪檀音越发觉得他不可理喻,叱道,“毫无怜悯之心!”
谢无风轻哼一声,“我怜世人,谁来怜我?”
纪檀音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忿忿地继续挖土。没一会乌鸦又成群结队地来了,他心下烦躁不堪,正要斩杀几只小畜生,忽听一阵“扑棱棱”的振翅声,乌鸦四散而逃。
偏头一看,见谢无风百无聊赖地托腮而坐,手中握着一把小石子,半眯着眼睛,似睡非睡。
纪檀音怒火稍弥,但依然不愿与他说话,只是埋头挖坑。
两刻钟后,他走回田地,刷刷砍倒一片稻谷,将死者盖了个严实,然后屏住呼吸,一把抱起尸体,将之放入柳树下的深坑中。
谢无风见状,打了个哈欠,将手里还剩的两颗石子丢下,问:“可算好了?”
纪檀音恶狠狠地瞪他一眼,念在方才他一直驱赶乌鸦的份上,没有发作。
他对着坑底的死尸拜了一拜,喃喃道:“老伯安息,来世投个好人家。”
填土比挖土快许多,纪檀音将老者掩埋妥当,用手帕仔细擦拭映雪剑,还剑入鞘。
谢无风慢悠悠地从歇息的枯树上站起来,刚要开口,纪檀音猛地转身,拽过追风的缰绳就走。
谢无风在身后喊:“少侠留步。”
纪檀音不理他,翻身上马,追风撒蹄狂奔。
远远地,听见谢无风道:“少侠弄错了,该往左边走才对。”
纪檀音犹豫半晌,终是勒住缰绳,从马鞍上跳了下来,冷着脸等谢无风赶上。
好一会,谢无风终于与他并肩,不道歉也不解释,仍是那副讨人厌的模样,笑yinyin地说些闲话。
他那双眼睛实在风流多情,纪檀音独自生了会闷气,最